“哦？你也喜歡玩這個嗎？”江樓挑了下眉。
“嗯，閒來無事……”唐墨說。
江樓：“那麼，你是哪個伺服器的，隨機角色還是定向訂購的人物？”
“賦情深許，白禎。”
“好巧……我喜歡‘賦情深許’的意境，也在這個伺服器裡，而且，”江樓很高興地笑了下，“可不就太巧了，我扮演的人物是林衍。”
著實是巧：
在作者瑭笙寫的《潛淵傳說》這本貌似有基情的小說裡，鑄劍少年林衍被宜陽君世子白禎救出吃人不吐骨頭的楚王宮，於是自那之後，林衍視白禎為心頭白月光。
後來他們兩人一個成為威震四方的大將軍，一個成為名揚天下的白衣丞相，兩人知己情深， 走遍滄瀾大陸，其時世人並稱兩人為“潛淵先生”，可謂名動四方。
但，他們兩人的結局並不好，那反而是一個極悲極傷極哀的結局。
《潛淵傳說》裡最終的人生贏家是平原君世子江衡，他收攬天下人才，其中就包括白禎和林衍，然後起軍橫掃天下，建立大啟帝國。
成為皇帝后，江衡逐漸猜忌林白二人，最後一個鳩殺，一個囚殺。
但其實江衡對白禎有點兒那方面的心思，晚年垂垂老矣萬事盡忘之時，他掌心裡依然緊握著那塊鐫刻著能證明白禎確實存在過的玉佩。
可惜，他是個皇帝。
自古薄情是帝王。皇帝手持重器，乾綱獨斷，掌握著偌大天下的生殺予奪之權，男歡女愛、兒女情長，於帝王而言是多麼微小的一件事？
所以，江衡與白禎的情愫也是個莫大的悲劇。
“哦。”唐墨應了聲，目光盯著遊戲介面裡的那個白衣少年郎白禎。
江樓的遊戲也載入進去了，裡面是個鐵甲戎裝的冷肅少年——林衍。
在根據小說改編的這版遊戲裡，玩家可以隨機抽選角色，但極有可能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只能一步一步培養成長，參加科舉進入朝堂，去觸碰權力，或是手動控制戰場廝殺，然後一步步升官。
除此之外，玩家也可以做個文人墨客或是江湖俠客，甚至是商旅販客，盡情享受扮演角色的快樂。
玩家也可以花錢買人物，像唐墨和江樓，指定購買了白禎和林衍，但同一個角色一個伺服器裡只能出售一次，即一個伺服器就類似於一個小世界，玩家可以不走小說劇情，任意發展。
因為自由度高，所以這款遊戲極受歡迎。
江樓：“你在哪裡？我們兩家聯手進攻中原如何？”
唐墨頭也沒抬地邊和對面的“主公江衡”打字聊天，邊回江樓：“瑭屹。”
瑭屹是小說裡的楚國都城，而現在，它是江衡的大本營。
“你按劇情線投靠了江衡？”江樓有點兒驚訝，他以為“白禎”會獨立發展並割據一方的。
唐墨沒駁他，算是預設。
“江衡啊。”江樓開啟滄瀾地圖，看著諸侯們的勢力分佈圖，手指點上瑭屹城所在的安州，若有所思兩秒後道：“聽說江衡要建國稱帝了，他發來了請函邀我前去觀禮，本來不想搭理他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若就讓林衍也去為他慶祝一下吧。”
聞言，唐墨把頭從電腦裡抬起來，問他：“你要與江衡宣戰？”
雖說統一天下的路上剷除異己是必不可少的，可他和“江衡”才剛吞併了幾個周邊諸侯，正是收整殘餘、喘息蓄力的時候，倘若這時“林衍”率軍來攻，那麼他和“江衡”未必能佔上風。
或許，還會吃敗仗，一潰千里，從而國破人亡。
唐墨的主線目標是完成任務，但誰也沒規定他不能給自己整個支線任務——把遊戲打通關。
他還是很喜歡這版遊戲的，玩了那麼長時間，死了的話就太掃興了。
唐墨很不善的警惕地看向江樓。
“不。”江樓唇角勾著抹意味不明的笑，顯得很惡劣，“林岸初本就是他江佑宣的大將軍，不是嗎？”
林衍，表字岸初。
江衡，表字佑宣。
原著小說《潛淵傳說》裡林衍的確曾做過江衡帳下的大將軍，並且還是名震一時、威震列國的那種戰神將軍，但看過小說的人都知道，林衍最後的史籍評價是"英勇果毅，懾敵千里，叛主未遂，畏罪自殺。"
唐墨和江樓，他們兩個都知道：
林衍，是造了反的臣子。
因而江樓那句話，簡直是盡顯戲謔之意。
然而江樓的興致上來，說幹就幹，於是潛淵傳說裡：
江衡一身常服悄然入了白府，彼時唐墨正打算操縱白禎寫個奏章說一下林衍之事，江衡的出現猝不及防地驚了白禎一跳。
——樂笙，在寫什麼？
白禎，字樂笙。（樂，音同悅）
白禎默了下，斟酌著說，
——北邊的林衍，要來中原了。
江衡微微點頭，然後毫不客氣地跪坐在白禎身旁，語氣嚴肅——如果能忽略他那一臉輕鬆隨意的表情的話，江衡道：
——孤正要與你說此事。方才林衍派來使者，直言他要歸順於孤，現在大概已經率兵南下了。樂笙，你說，孤是否該拒其於城外斬殺之？
白禎沒有立刻回覆。
唐墨偏頭瞥了一眼江樓，沒有多少猶豫地，決定打個"戰"字上去。
雖說江衡和林衍若是對上了，他作為江衡的軍師，也沒有很大把握能保證江衡可以贏，但強敵已來，自當戰之。
江樓似乎早已料定唐墨與戲裡江衡的反應，於是極為和善地微笑以示無害："我若生事，改隨你姓。"
唐墨覺得這個誓約還是很有約束力的，他頓了下，刪去草稿欄裡的那個"戰"字，重新打了另一行話上去。
——我王不若靜觀其變，迎其進城。
——樂笙……
江衡喚了聲，驚訝之外，似乎也有些好奇，但又不得不提醒他，
——迎其進城，乃引狼入室之舉，實非明智之選。樂笙以往獻策，總能退敵於千里之外，怎麼今日，反而引敵於帝都之內了？
白禎把想好的說辭盡數道來，
——瑭屹乃王上轄地，軍資糧餉雄厚，戰地民心俱備，何必怕他？且他應是不會生事。
——樂笙這麼想嗎？
江衡笑意吟吟，似乎並不擔心白禎話中真假，反而有故意縱容之意。
——是。
白禎頷首。
——好，孤信樂笙，大開城門，迎其觀禮。
總歸不過一個遊戲而已，不是嗎？比起遊戲，江衡其實更想知道，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不知現實身份的小軍師啊。
寵就寵吧，江衡想。他嘴邊掛著柔和的笑意，心中嘆氣，他大概是栽了。
政事解決，江衡提議道：
——樂笙，陪孤去遊湖吧。
——好。
遊戲裡的幾天時間一晃而過，林衍率領的大軍浩浩蕩蕩地自北而來。
那日江衡的御案上擺滿了朝臣勸諫的奏摺，江衡一概不理，一意孤行地照常舉行稱帝大典。
江衡身穿黃色五爪金龍龍袍，龍袍的頂部、硃色下裳，上下繪有章紋、窄袖、前後及兩肩繡有金盤龍紋祥，襯裡用紅色、升龍、降龍等名目，並帶通天冠，在頷下繫結。
江衡一步步跨過階臺走向高處，須臾，他站在高臺上，背北朝南，兩隻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靜靜地注視著臺下眾人，渾身散發著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白禎作為江衡最親近信任的心腹臣子，自然是站在最前方，而林衍一來就非常自然地站在了白禎身旁一同觀禮。
江樓光明正大地拽著唐墨試圖無視"江衡"。
——白相……
——禎，不是丞相，請林將軍慎言。
——嘖，遲早的事。不過，若你不喜，那便喚你樂笙。嗯……不，不對……
林衍隨即搖頭，又道：
——你才不是什麼白樂笙，或許，我當喚你真正的名字？
——緘言。朝拜天子。
林衍只得緘了口，朝上望去，只聽典儀令一聲"啟君加冕"，在場眾人盡皆俯首跪拜。
這樣一來，就只他一人獨立，與江衡隔著冕珠遙遙對視。
一個龍威深重，一個卻似有恃無恐。
視線交鋒，不分伯仲。
也許，江衡與林衍兩人正透過虛擬的時空、隔著螢幕，彼此試探著，難分勝負。
………………
江衡加冕大典後，就頒佈詔書冊封白禎為丞相，林衍為武王。
滿朝譁然。
畢竟，林衍攜著十幾萬大軍來意不明，朝臣們實在想不通他們效命的君主為什麼要詔封林衍這個狼子野心的偽臣為異姓王。
滿朝文武為此日日上朝吵得不可開交，而處在眾人爭論的話題中心的林衍呢，倒是出人意料的很安分，隻日日想著各種理由變著法子地拜訪丞相府。
不是弈棋品茗，就是策馬遊郊，或是古亭賦詞，或然醉酒高歌……
被林衍帶著，這一連多日，白禎竟忽覺不思進取的玩樂比那案牘上的苦思冥想開懷得多，甚至於，那青樓、戲子亭、南風館也不少去遊蕩。
只在那裡一坐，什麼也不幹，僅是喝點酒、聽聽曲，竟是，有意思的多。
啊，好吧，雖然只是個模擬遊戲，到底比不得真正的古代社會那樣逼真，但倒也很還原，還是很有趣的。
當然，有恃無恐的林衍與白禎聊天時，偶爾也會談及那些可稱禁忌的大逆不道的話題。
有十幾萬大軍駐紮在京郊作倚靠的林衍表示，一個剛剛稱帝的江衡而已，絲毫不帶怕的。
論起實力來，林衍雖未建國稱帝，但他兵強馬壯，常年霸居滄瀾大陸北方地域，是無人敢惹的存在。雖然，林衍此前因為各種原因並未與江衡爆發過沖突，兩軍也因此沒有對峙過，但想來林衍是絕對不遜於江衡的。
不是實力不夠，他只是懶得稱帝罷了。
至於唐墨的白禎麼，他江樓倒要看看，與這白禎相交兩年之久的“江衡”本人，到底能容白禎幾分。
說來，這的確只是一個古代模擬遊戲，但玩得久了，也是很容易上癮的，畢竟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又能玩養成又能與人交流，還能自由活動什麼的，玩的久的人多少會掛念著不能中途而廢，再加之這個遊戲擺在明面上的那個最後的巨大誘惑，想來任是誰也不會拒絕呀。
那麼，誰會允許有人打亂自己的計劃呢？應該不會有人的。
所以，他操縱林衍如此做法，便是為了刺激江衡的身後人，試探對方。
——阿墨，瞧江公這麼著急稱帝，我們不妨來猜猜看，他的下一步動作是什麼？
也許江樓有個病（社交牛逼症），總之現實世界裡才相處了不過幾個小時，他就開始喚唐墨為“阿墨”，就連在遊戲裡也這麼喊，似帶炫耀與得意，他說“我喜歡阿墨的名字，比樂笙更顯親近。”
唐墨，不，白禎沒搭理他。
林衍只好無奈著輕笑一聲，摺扇抵在唇間，又因特地穿了一身大紅衣衫，便像極了哪個權貴世家的風流公子了。
白禎不回他，他就自顧自地耍著摺扇悠悠漫語。
——我猜是統一滄瀾。聽說……這遊戲通關後有個獎勵，還是瑭笙本人親自派送呢，並且，可以獲得在現實世界裡與瑭笙見一面的機會。瑭笙……好像是個小姑娘吧，也許……江衡對她有意？
潛淵傳說這款遊戲有三、四年的歷史了，自作者瑭笙放言說有獎勵後，玩家們想盡了辦法去通關，但至今無人完成。
那可是瑭笙大大埃！
瑭笙為人低調，在現實生活裡從不露面，相傳她家世顯貴，許多家底不小的人派了人去查她的底細，但無論怎麼查，都找不到她的半點資訊，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樣。
徒留一個筆名名動全國。
人類本性八卦好奇，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越引人關注，就是因為人們查不到，所以人們才想盡了辦法一定要知道或者親眼見到瑭笙的真面容才肯罷休。
只是可惜，遊戲自由度越高，也就代表著難度越大，自然也就越難通關。
但唐墨又不知江衡現實裡是何人、有什麼目的、是不是也想一睹瑭笙真容，自然無法回答林衍的問題。
林衍笑了笑，到底沒有過多為難白禎。
或許是林衍與白禎交往太多次，在林衍離開丞相府後不足一分鐘，江衡隨後就入了白禎的書房，跳上案几大馬金刀地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白禎，開門見山直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