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齊北禮的眼神中漸漸地蒙上一層失落。
他看不見此時沈瑾瑤的神色，現在想想，自從見他後，沈瑾瑤的聲音很平靜，態度也很平和，彷彿就是臣女與帝王的第一次見面。
齊北禮起初心底的懷疑在消退。
“到底是定北侯的女兒。”他收起慵懶的神色，道：“看來姜家很注重對你的教養。”
沈瑾瑤的性子穩重，可模樣卻生的柔美，尤其是那雙杏眼，流光瑩瑩，漆黑卻好似璀璨的星辰，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清冷漠然。
她嫩白的小臉上稚嫩還未悉數褪去，焉是一副有少許童真的少女模樣。
齊北禮暗自低嘆，約是年歲的原因，應是還不懂他話中的意思，所以才能這般坦然。
不似那丫頭，什麼都懂。
他腦中忽然出現那日在聞香樓與她執棋的親密畫面，眼眸中有溫柔一閃而過。
越想越覺得兩人不可能有關係。
齊北禮釋然般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沈瑾瑤：“沈小姐的性子有著你這個年歲少有的安靜。”他欺身上前，似想看清沈瑾瑤的臉。
“大膽！”
如此輕佻的舉動，沈瑾瑤下意識的厲喝出聲。
話一出口，不止兩人，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
沈瑾瑤反應過來，惶恐的退後一步，當即跪在地上：“臣女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恕罪。”
雪色中，少年帝王的俊臉僵了片刻，一雙銳利的眸子劃過複雜難辨的神色。
少女雖滿臉的驚慌，可那眸底卻是無比的鎮靜。
他直起身子，輕笑：“還是頭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朕大膽。”
沈瑾瑤心中有些惱自已方才的失態。齊北禮其人的深不可測，方才她情急下竟忘了身處何地，這人機敏的緊，若是就這樣被他發現端倪，她還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她只好選擇沉默。
“起來吧，朕恕你無罪。”齊北禮轉身，他在沈瑾瑤面前的石椅上坐下來，看著碳爐，突然想到了什麼。
“沈小姐回京後在吃食上可還習慣？”他拿起石桌上做工精緻的點心：“京中的點心比起封安的如何？”
“謝陛下恩典。”
沈瑾瑤站起身後，低眉：“京中的點心自是無處可比。”
齊北禮咬了口手中的雲糕：“嘖，味道太甜，告訴御膳房，不必再做了。”儼然是帝王的決策模樣。
“陛下喝盞茶吧。”福來適時的遞上杯茶。
齊北禮接過，喝下一口，眼底嫌棄：“難喝。”
還真是挑剔的很。
福來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烹茶的手藝蠢笨，不及侍茶女官們精湛，還請陛下恕罪。”
“宮中的雪酪做的不錯，沈小姐嚐嚐。”
齊北禮沒理會福來，拿起一塊點心就塞到沈瑾瑤手裡，他動作太快，沈瑾瑤根本來不及拒絕。
他單手撐著下顎，看著她，姿態閒適，眼眸中是不容拒絕，沈瑾瑤抽了抽唇角，無奈咬下一口。
“如何？”
雪酪的清香在口中緩緩蔓延，帶著淡淡適度的果甜，入口軟糯，唇齒生香。
“回陛下，尚可。”
他看不出她喜不喜。
齊北禮忽然一笑，轉了話頭：“溫家和你，什麼關係？”
沈瑾瑤眸光清冷，這是流言已經傳入宮中了。大抵會說她囂張跋扈，仗勢欺人之類，更有甚者，甚至還會說她心狠手辣，手段殘忍。
她唇角劃過一抹譏諷，抬眼看向齊北禮：“陛下倒不如問臣女，用了什麼手段讓溫家一夜間徹底消失在京都。”
“沈小姐想說，朕倒是也想聽聽。”
“臣女所做無非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先禮讓三分，人若再犯，才斬草除根。”
“你還真是無所畏懼。”齊北禮眸色變換幾許，語氣莫名：“把人割了舌頭，這輩子都不能再說話了。”
“她羞辱臣女父親的時候，應該想過這個後果。”沈瑾瑤的目光直視齊北禮。
她倒想看看，齊北禮是因為她割了溫家那位小姐的舌頭想借機懲治、敲打她，還是他可以容忍默許旁人任意羞辱他的當朝重臣。
沈瑾瑤的言辭冷凝，對溫家是不加掩飾的輕蔑。
亭子裡，她的神色漠然，一雙眼猶如凌霜。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齊北禮道：“那沈小姐可曾想過，今後你的名聲會因此有損？”
初回京都就惹了這麼樁大事，京都城內早已流言蜚語遍地。
“溫家眼前只是蟄伏，他們不會饒你。”
“南嶽律法在前，溫家不會蠢到與律法為敵。”沈瑾瑤氣度悠然。
律法等同皇權，除非溫家想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你很篤定。”齊北禮沉吟：“就不怕朕先治你私刑的罪名？”
“陛下是天子，君怎麼處置，以什麼理由處置，臣女都無法反駁，只是，溫家之罪罄竹難書，陛下今此詢問，臣女也好奇，陛下是否有什麼決策與溫家有關？”
藉著看似‘閒聊’引出溫家，齊北禮的話絕非無緣無故，他一步步的試探，除了最開始想驗證她是否是玖兒以外，大約是她破壞，或者提前了他對溫家的計劃。
而這個計劃，恰好被她撞上。
少年帝王的氣勢襲來，有一剎那間，沈瑾瑤都險些被這樣的氣勢侵襲。
面前的人，危險至極。
“你膽子大得很啊。”齊北禮勾笑。
“陛下盛讚了。”
與其躲躲閃閃，倒不如正面相對，他要懷疑，那她就另闢其道而行。
齊北禮站起身，掃了她一眼：“溫家的事既已如此，那朕會下旨讓刑部依法查辦，不過... ...沈小姐，朕還是要提醒你，不要越了身份，因你的行事，若牽連定北侯府，滿門滅族可不是玩笑。”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
警告她，下次不可在行這般猖狂的事。
可這話裡，沈瑾瑤也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齊北禮是藉著她行事後，徹底毀了溫家。
與她的猜測一樣，南嶽皇家早想動溫家這塊肥肉了。
“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一名女官從亭外走進來，對著齊北禮施禮後道：“太后命奴婢前來請沈小姐入壽安宮敘話。”
女官來到沈瑾瑤的面前微微行禮：“沈小姐，這邊請。”
沈瑾瑤對齊北禮福禮：“臣女先行告退。”
鳳翎將手爐遞到自家主子的手上，沈瑾瑤接過時後轉身同女官離開。
她垂眸，幾根玉指有節奏的輕敲在手爐上。
齊北禮眉心驟然緊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