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沈瑾瑤和沈知璇就一同去往文賢堂。雖然這兩日學堂裡的眾人看她的目光仍舊是輕蔑，她也不在意，做好分內的事才至關重要。
她越是這般從容，文賢堂裡的學子們就對她越來越困惑，少了些之前的陰陽怪氣，沒有太多的熱絡，倒也相安無事。
這堂課是史書，學究高坐在上捧著書本，一句一句的讀著。
文賢堂是南嶽皇家書院，裡面的學子都是當朝權貴子女，眾所周知，學堂裡，男子日後必定入仕，女子則會被各大世家相中，嫁入高門貴府，所以這裡的每個人都知曉自已日後的命運。
有人會積極苦讀，以便日後為家族爭光，為自已爭前程，有人也會因著祖宗的陰封庇佑，無暇學業，只顧散漫瞌睡。
沈瑾瑤手持書本，模樣極為認真，眼睛卻瞥到不遠處那身著青色錦袍的少年面上... ...
“沈家六姑娘。”學究的聲音忽然傳來，沈瑾瑤頷額起身，聽著學究道：“前日你已對武帝去母留子有所見解，那今日你便也說說諸呂之亂吧。”
諸呂之亂？
沈瑾瑤微微一怔，諸呂之亂是西漢初期呂后一黨擾亂劉氏朝政而引起的事件，呂后再其子劉盈病逝後就獨攬劉氏政權，把控朝堂，把劉氏皇權變成呂家天下，這使朝中老臣和劉氏宗室極為憤慨，但因懼怕呂后的殘暴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敢怒不敢言。
直至呂后病故，呂氏一族整日惶惶不安，生怕遭到迫害殲滅，於是呂家上將軍呂祿密謀作亂，想徹底以呂家奪取劉氏江山。
但，此事最終傳到劉氏耳中，劉襄為保劉氏的皇權江山，決定起兵討伐。
最後，呂祿身死，諸呂者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處死，至此，呂氏一族徹底泯滅人間。
思忖了會兒，沈瑾瑤掃了一眼曹福安的方向，才輕聲應下：“學生認為，世間之事不能以非黑即白來斷論，先生說起呂后之禍這倒是讓學生想起衛氏一族。”
“哦？”學究對沈瑾瑤的話來了興致，他放下手中的書，正襟危坐的看著沈瑾瑤：“那你說說。”
其實在堂的學子們都知道，呂氏之禍起於重用外戚，提拔呂氏子弟為侯為相，又肆意殘殺劉氏子孫，讓呂氏一族野心縱生，使外戚之權撼動劉氏皇權，這才是最後呂氏盡滅的真正原因，但，這些卻無法與呂氏在位時實施的政權相提並論。
衛氏看上去與呂氏沒有區別，可內裡大不同。
沈瑾瑤緩緩地道：“說起衛氏，就不得不提起霍氏，衛霍兩族在鼎盛的時期，乃是所有男眷皆封為候，他們與呂氏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的權勢是武帝所賜，可在霍去病，衛青，相繼離世後，衛霍兩族大廈將傾。尤其是巫蠱之禍後，武帝將衛氏一族的盡除，就連諸邑公主、陽石公主和衛青的長子衛伉也牽涉其中，無一倖免。”
“所謂狡兔死，走狗烹。”
她掩下眸中的深思。衛霍兩家傾覆，與曹家的結局無異，定北侯也會隨之引來麻煩不斷。現下，曹、沈兩家表面上雖無交集，卻也在隱隱之中有了唇亡齒寒的關係。
她現在藉此提醒曹家，要是曹福安能懂，曹大人會意，就會有所行動，這就是曹家命數中的那一絲生機。
現在就看他們能否握住了。
若，那位少年帝王真的動了除權削藩的心思，或許這也是一道自保的屏障。
保住曹家，助蕭景戰，看起來一石二鳥，實則是在為定北侯府的沈氏一族百世安穩增添一份籌碼。
學究讚許的看著沈瑾瑤：“那，若你身為衛霍兩族中人，你會如何？”
“衛霍兩族只有做忠臣，純臣才能自保。”沈瑾瑤回答時的語氣淡淡，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毅。
自古以來，帝王多疑，想不被忌憚，就需明白君是君，臣是臣的道理。
窗旁，裴嶼的目光一直看著沈瑾瑤，陽光下，他勾起的唇瓣極其邪魅。
“這位定北侯的嫡女不簡單吶。”晏溫策在他前座道：“能有如此眼界心思，恐怕滿京都的女子都無人能及。”
裴嶼挑了挑眉，像是在無聲的認同他的話。
那邊，沈瑾瑤得了學究的會意坐下，身邊的沈知璇推了推她，語氣中頗有驚訝：“六妹妹竟懂得這麼多。”
“... ...？”沈瑾瑤疑惑。
她不知，方才她的一番話聽在沈知璇的耳中，簡直令沈知璇刮目相看，要說幾日前她以為沈瑾瑤是一池清泉，那現在的沈瑾瑤就是滄海。
神秘，深不可測。
其實，沈瑾瑤初來那日她就知道這位六妹妹的學識不簡單，今日再聽到她的見解，更是斐然，這讓喜好詩書的她有些形穢。
好像是看懂了沈知璇的神情，沈瑾瑤聲音淺淺地道：“四姐姐的見地會比我深，我只不過取巧而已。”
沈知璇久居內宅，對於四書五經頗通，要是能將那些當中的見解放眼於朝堂，定會有一番作為，可惜，她一直被郭氏打壓，幾乎沒什麼機會參與到世家當中，這也從而對她產生了限制。
想要扭轉，就得讓她明白所見需遠的道理。
課堂裡，學子們對沈瑾瑤的回答紛紛投來不同的目光，有羨慕，有讚許，更有鄙夷，輕視，這些沈瑾瑤從不在乎。
直到學究講完史書課，課堂裡沉悶的氣氛才得以舒緩，原本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公子，千金們，舒展著自已的身體，朝外走去。
沈瑾瑤也不例外，她將書本整齊的擺放在桌面上後，就來到文賢堂後的花園裡走走，待看到不遠處觀景極好的涼亭時，她方想走過去就見一道身影籠罩在她的身上。
裴嶼脊背微靠在廊柱上，慵懶的目光望向她，神情寡淡。
“裴小王爺？”沈瑾瑤眼露意外，隨即福了福禮：“小王爺萬安。”
“原來是沈六姑娘。”裴嶼眼眉輕挑，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他穿著茶色窄身象牙白銀絲滾邊的錦衣，一舉一動皆顯貴氣。
沈瑾瑤看著他，莫名的有些出神。
眼前的少年，外表看上去優雅偏靜，可看盡他的眸底時，那裡卻有股說不出的邪氣，如魅沁人心，勾人不自知，又似帶刺荊棘，只可遠觀，近則危險。
沈瑾瑤頷額：“不知小王爺在這裡，打擾了。”說完，她就想離開。
“你想保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