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老夫人，您晚上沒用多少東西，奴婢讓小廚房準備了些參湯。”
看著劉嬤嬤將參湯放在身邊的矮几上，老夫人收起佛珠，道：“你來得正好，劉嬤嬤，我且來問問你，據你所知，這府中下人，郭氏管得可還規矩？”
劉嬤嬤端著木漆托盤的手垂在身下，低著的雙眼來回在老夫人和跪在當場的郭氏身上來回逡巡；
“嗯... ...應該，應該還規矩吧。”
她常年在福榮院內伺候老夫人，侯府中後宅的事又都交給郭氏統管，為了少一事，她已經很少去注意府中的事了；
“倒是沒聽說下人們有什麼事。”
老夫人是何等的精明，她不發一言的看著劉嬤嬤，這眼神，讓劉嬤嬤心底發慌，不安地來回握著手中的木漆托盤：“那，那個郭姨娘是出了名的賢良，大方，她身邊的孫娘子也任勞任怨，都已經把庫房待成自己的院子了。別的院子裡的嬤嬤，丫鬟提到她，都很羨慕她能在郭姨娘身邊管事。”
“只不過... ...”
看出了劉嬤嬤的猶豫，老夫人道：“有話直說，我給你做主。”
劉嬤嬤猶豫的抿著下唇，她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怎麼會不知道老夫人這話中的意思，於是她嘆出一口氣：“其實在六姑娘回府前，侯爺就命郭姨娘將先夫人的嫁妝準備出來，等六姑娘回府前就送到六姑娘的院子裡，直到侯爺昨晚催促郭姨娘今早才送過去... ...”
這一點，老夫人心知肚明。
沈瑾瑤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五妹妹。”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沈安旋會開口。她走到沈寧璇的身邊拉住她的手，語氣很是卑微：“我們都是庶出的女兒，不好與六妹妹這位嫡女爭辯的，你還是將首飾卸下，還給六妹妹吧。”
聽到‘庶出’這兩字，沈寧璇就氣不打一處來，剛剛被老夫人威嚴壓下去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竄了出來。
自從京都城世家都知道有沈瑾瑤這位嫡女的存在後，她自詡嫡女的身份就處處受到鄙夷，暗地裡更是聽見不少人說她的閒話，每到一處都會遭到陰陽怪氣的嘲諷。
現在，她再也沒辦法忍下去。
沈寧璇一把甩開沈安旋的手，怒聲道：“嫡女又怎麼樣，我們也是父親的女兒！父親從沒把我當成庶出，甚至在吃穿用度上我也早就越過了嫡女。”
她上前作勢就要拉起郭氏：“娘，你起來，你是我們南嶽唯一一位奉旨入門的妾室，是名正言順有誥命在身的皇妾，在這府中誰敢越過你去。就算她是府中的嫡女，也不能不把你放在眼裡，要是傳出去，只會說她囂張跋扈，忤逆不孝。”
“寧兒！不得胡言。”郭氏滿面的欲哭無淚，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生的女兒竟然會這般蠢笨的看不清局勢；忤逆不孝可是大罪，萬萬不能輕易宣之於口，她急忙要拉著沈寧璇一起跪下：“快給你祖母跪下，向六姑娘認錯。”
“我沒錯，為什麼要認！”沈寧璇已經失了理智，全然不顧在場的老夫人，語氣直指沈瑾瑤叫囂著：“人人都說她是嫡女，要尊著，敬著，可是，娘，你掌管這侯府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更是她的母上一輩，她現在這麼做就是倒行逆施！”
站在她身邊的沈安旋唇角露出一抹不可捉磨的笑意。
坐在椅子上的沈瑾瑤神情幽幽的看著這一切，眼中充滿譏諷；
母上一輩？郭氏也配？！
沈寧璇被人當槍使都還渾然不覺，沈安旋佛口蛇心，深諳後宅之道，這兩人還真是姐妹‘情深’得緊呢。
“我雖是一直被養在封安城，但也知曉尊卑有別；”沈瑾瑤食指的指尖摩挲著茶盞的杯延，雙眸微垂，透出寡淡涼薄的本性：“什麼時候這侯府的規矩變成妾為嫡女的母上了？”
“你... ...”
話說得一分情面不留，沈寧璇被氣的半晌說不出話。
屋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沈瑾瑤會這樣發難，就連原本看熱鬧的徐氏也是滿臉的詫異，都以為沈瑾瑤回府再不濟也會在最初的幾日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可這才剛剛兩日... ...
徐氏知曉郭氏取用先夫人嫁妝的事，還曾經以女兒沈安旋為藉口拿過不少，可絕沒有郭氏從中扣下的得多，現下看樣子沈瑾瑤是不打算輕易罷手了。
她心思一動，起身向著沈瑾瑤福了福身子：“六姑娘莫氣，這小五是氣的口不擇言了，妾身哪敢以六姑娘的母上自詡，這從來都是尊卑嫡庶有別，妾身不敢僭越，您是這府中最尊貴的人，誰都不能越過您去。”
徐氏沒有郭氏城府深，但也不是腦子不好使，老夫人高坐在上，她卻起身給沈瑾瑤賠禮，看似卑微，伏低做小，實則是在說沈瑾瑤當著老夫人的面都敢目無尊長，囂張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有人做杆，她做筏，這侯府的人還真是各懷鬼胎。
“徐姨娘說這話是要將祖母置於何地？”沈瑾瑤抬眼，那深如幽潭的雙眸直視徐氏：“姨娘說我是府中最尊貴的人，那是不是就是說在姨娘眼裡，祖母根本就是無足輕重的人？”
你想挑撥離間，那還得看對方是誰。
雕蟲小技就想引她入局，真當她是三歲小孩？
“不，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徐氏慌了，急忙轉身朝著老夫人跪了下去：“老夫人，妾冤枉啊。”
她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裡流了出來：“妾這麼多年在您身邊盡心侍奉，您應該瞭解，妾絕不是那種人，老夫人明鑑啊！”
老夫人淡淡看了眼徐氏，眼中透著不耐。
饒是郭氏出身名門，再有涵養，此刻也是臉色變了又變；她身後的沈安旋連忙上前，道：“祖母，我娘從來都是最敬重您的，今日是她言語武狀了，還請祖母莫要生氣。”
說著，她看向沈瑾瑤，語氣帶著三分憐惜，如同看向最疼愛的妹妹般，然而眼底卻是不屑：“六妹妹也是，你若是察覺出首飾的不妥可以隨時告訴我，我來幫你，哪能像現在這般責怪五妹妹，還誤會我孃的意思，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府中眾人都跟著丟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