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榮院的膳廳內，下人們將各色菜餚擺滿在桌子上，方一進去，陣陣香氣撲面而來。
團圓飯是府中正席，依照規矩妾室的身份不能陪同，所以現在的膳廳內，除了老夫人和沈孝山兩位長輩外，來得都是小輩。
“父親。”
沈寧璇聲音最先傳來，她笑著來到沈孝山的身前，動作輕快的福了一禮：“父親今日帶著幾位兄長去校場可好？累不累？”
在看到沈寧璇時，沈孝山剛剛還因為沈瑾瑤而擾亂的心神豁然清明，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女兒家該有的性子。
天真，爛漫。
“不累。”沈孝山笑著，走到正位處，給老夫人見了一禮：“母親。”
老夫人點了點頭：“都坐吧。”
沈安旋和沈知璇對著沈孝山頷首福禮後，等沈孝山落座，她們才依著規矩，緩緩坐下。
沈寧璇坐在她親兄長沈恩治的身邊，下巴朝著沈瑾瑤的方向抬了抬，道：“三哥哥，這就是那個克我們命數的小六。”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所有人都聽見：“就是因為她，夫人去世，父親出征受傷，三哥哥，我們沒有這樣的災星妹妹。”
沈寧璇在郭氏的教養下一向驕縱，肆無忌憚，她認為沈瑾瑤的歸來就是要搶走她現有的一切，所以對這個從窮鄉僻壤裡出來的妹妹很是討厭。
而她相信，與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肯定能理解她。
沈瑾瑤從被送走的那一刻起，就不應該再是定北侯府的人，也沒資格做她的妹妹。
老夫人沒想到沈寧璇會出這番話，眸子當即就冷了下來。
沈孝山更是出言斥責：“寧兒，不許亂說，她是你妹妹。”
“父親。”
以前在府裡她是最受沈孝山寵愛的女兒，自然心底也是不懼，說話從不顧及：“女兒說的沒錯啊，那位和尚不是說她是災星轉世，有克親之命嗎？您現在接她回來，是想讓我們都被她影響命數嗎？”
想起沈瑾瑤才回來就不動聲色的奪了太后的賞賜，她就恨的不行，這是明擺著要同自己爭，她早將老夫人的話拋到了腦後，哪裡還能想到其他。
席間有兄妹兩人，在聽到沈寧璇的這些話時，眉心驟然緊皺，尤其是那位少年，滿面的惱怒已經掩藏不住。
沈瑾瑤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面色平靜。
沈孝山眉色破冷，提起姜雲煙離世，他的心就不自主的抽痛，這些年府中眾人對此都是避而不談，沒想到今日竟會被沈寧璇提起。
“放肆！”
他呵斥著沈寧璇：“你身為姐姐，怎麼能如此出言不遜！我看，是我平時太過縱容你的緣故，才讓你如此的沒有規矩！”
同是女兒，沈寧璇自幼精心教養在侯府，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反觀沈瑾瑤，襁褓時就被強制送走，自是親疏不同。
剛剛在後花園，沈孝山神情嚴肅的出言提醒沈瑾瑤說的話猶言在耳，可在看到沈寧璇時，那笑容卻是發自內心。
現在如此的疾言厲色，也不過是因為沈寧璇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損了他的父權。
對此，沈瑾瑤無聲的勾了勾唇。
人啊，生來心就是偏的，無謂正與不正。
“父親... ...”
看出沈孝山是真的動了怒氣，沈寧璇這才收斂了態度。
沈恩治連忙在旁邊對沈瑾瑤道：“六妹妹，五妹妹從小被娘和我寵壞了，說話不知輕重，還請六妹妹別見怪，她只是心思單純，並無壞心，六妹妹就別與她計較了。”
“對了，還未自我介紹，我是你三哥哥，沈恩治。”說罷，他對沈瑾瑤抱拳微微揖禮。
沈恩治其人如其名，長得文質彬彬，書卷氣盛濃，一副讀書人該有儒雅氣質，可那雙狹長的鳳目下，總讓人感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好像，充滿了算計。
身為沈寧璇的親兄長，沈恩治替她道歉也無可厚非。
可是讓她默不作聲，為何？
沈瑾瑤目色平平，語氣淡淡：“方才父親和我說，身為侯府女兒要言行得宜，不能任意妄為，畢竟侯府的女兒，代表的是侯府的顏面。”
“五姐姐方才的言辭若是傳了出去，外人只會說侯府女兒沒有教養，並不會因為我所謂的災星命格而對侯府退避三分。”
話音落下，她暗中掃了一眼沈孝山早已沉下的臉色；既然你重名聲，那我就用你注重的名聲來讓你知道到，何為家族一體。
一族之內，榮辱從來不在一個人的身上。
聽著沈瑾瑤的話，沈恩治知道這話就是不原諒沈寧璇了。
他還在思索著要如何開口，就聽著沈孝山道：“瑤兒說的沒錯，寧兒，你可知錯了？”
“我沒——”
沈寧璇剛想爭辯幾句，就看見沈恩治暗中對其搖了搖頭，她緊咬著唇角，瞪著沈瑾瑤的方向，不情不願的道：“寧兒知錯了，寧兒不該口不擇言。”
沈孝山原本冷下去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一句不痛不癢的訓斥就算將這件事揭過了，倒也在沈瑾瑤的預料當中。
這時，有一身穿蒼色窄身緊袖勁裝的少年在席間起身：“六妹妹，我是你長兄，沈恩澤。”
沈瑾瑤抬眼看去，少年的俊臉上五官稜角分明，黝黑的肌膚帶著武將特有的堅韌氣度，站在那裡，儀表堂堂，不失威儀。
這便是方才怒目的少年，沒想到竟是李氏的兒子。
看來，李氏對兒女的教養的極好，兩人面相上都是純善之人。
“長兄客氣了。”沈瑾瑤也起身回禮：“瑾瑤見過長兄。”
“好了。”老夫人看了一眼沈孝山，道：“時辰不早了，都用膳吧，五丫頭待會兒回去自己領罰，把佛經抄一遍，靜靜心。”
沈寧璇低著頭：“是，祖母。”
經過這一番事情，福榮院膳廳裡的氣氛一度很是詭異。
碩大的圓桌上，幾人都在規規矩矩沉默地用膳，沒人再開口說著什麼。
沈瑾瑤能察覺，她在用膳時，老夫人身後的幾個嬤嬤正目光盯著自己。
她知道，像侯府這種高門顯貴，用膳自是講究禮儀優雅端方，而在這群人看來，她出自鄉野，定是不懂這些，就等著看她出醜。
然後，她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許她往後出席各府邀約，遊玩，讓外面的人都知其人，卻不見其人，丟人也不會丟到哪去。
這就很微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