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瑤喝了一口湯，又吃了一塊肉：“我看不透自己這副肉身的命運。”
剛睜眼時，她發現這少女在人間的容貌和她並無二致，她幾次掐算，可無論怎麼算都看不破她這次歷劫的運數，最後索性放棄。
今日鳳翎提起，她又感奇怪。
凰翖沉思，她擔心主子萬般不解之下會再次想起那些事，於是道：“主子，會不會是因為法力被封一半的原因。”
“對，應該是這樣。”
鳳翎即刻明白過來，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幾巴掌，為什麼非要提著茬兒：“肯定是主子法力被封才會看不破這肉身的命運。”
其實，這次下凡，沈瑾瑤總覺得自己有些在神界的記憶被遺忘了，尤其是在看到鳳翎和凰翖出現在人間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
可每當她想要記起的時候，心口處驟然傳來的疼痛險些讓她呼吸凝滯，幾番試探下，次次皆是如此；
萬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心痛的感覺。
抬眼，她望向窗外的那輪皎月。
“算了。”
沈瑾瑤不想糾結，與其沉溺疑惑，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她寧願自欺欺人的認為根本無事。
或許，萬年的歷劫她早已看透其中；
劫，乃度己，難，乃參悟。
嚐遍人間七苦，歷經浮世八難方有所成... ...
入夜，沈瑾瑤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開始眼前浮現的還都是今日遇刺的情形，可是後來不知怎的竟變成她第一次在鬥獸場見到受傷男子的樣子。
在豹子的利爪下男子沒有半分生機的可能，可他的眼神卻始終蘊含著悲慼的憐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在生死關頭還能有這般的心緒。
想著這些，她索性起身來到受傷男子的房間。
屋內床榻上，男子全身被包裹得像粽子，躺在那裡依舊雙眼緊閉，沈瑾瑤瞧著被拔掉十根指甲上藥後仍舊通紅的雙手出神。
“如此非人的折磨，絕非一日可成，這麼長時間，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低喃自語，拿起旁邊的藥膏幫他擦在指尖上，似在與他說話：“這是復肌膏，可以緩解你拔甲的疼痛，還可助甲重生。”
“你身上的傷很重，有些傷深入骨肉，需要將養些時日了，不過好在命是救回來了。”
三更天的更聲敲響，沈瑾瑤照看他大半宿，白日裡又耗費了許多體力，竟不知不覺，疲憊地趴在他的床榻邊睡著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掙扎著射出幾片光影，落在保和堂的廂房內。
男子從昏迷中醒來，因著雙眼有傷，他睜開眼時只見一片微茫。
房門被推開，鳳翎端著藥碗進屋：“獸人該吃藥了，呀，主子！？”
在看到男子床榻旁趴著的人時，她忙的將手中的碗放在一邊上前輕輕叫醒沈瑾瑤：“主子，您怎麼睡這了？”
沈瑾瑤聽見聲音朦朧的睜開雙眼，還有些惺忪的模樣：“昨日夜裡需要給他上藥，我便睡在這了。”
鳳翎攙扶著沈瑾瑤起身：“那你也得照顧好您自己啊，這幾日為了照顧他命，您不惜把珍貴藥材都用了，連自己都是日夜不休的在照顧他... ...”
“我沒事。”沈瑾瑤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發現他竟然醒了。
她的聲音溫和：“你醒了？”
男子的雙眸微顫，唇緊緊的抿著。
“別擔心，這裡是封安城的保和堂，我是這裡的大夫叫時玖，你現在沒有性命危險，傷口我也幫你處理過了，要是哪裡還覺得不舒服，你就指給我。”
他的嗓子現在還無法開口說話，只能讓他用這個方法來回答。
男子沒有任何的動作，鳳翎將藥碗端到沈瑾瑤的面前。
試了試藥的溫度，正好，沈瑾瑤端起藥碗：“先把藥喝了。”
男子眨了一下眼睛。
沈瑾瑤把藥喂到他的口中，藥汁順著嘴角流下，沈瑾瑤隨手在懷中掏出繡著玉蘭花的絹帕為他擦拭著唇角。
淡淡幽香飄來，男子眸光一動。
鳳翎又拿來一瓶藥膏，遞給沈瑾瑤，聽她對男子道：“我要幫你上藥。”說罷，她就掀開男子身上的被子，將他的褻褲退下，拆開裡面的包布。
鳳翎驚得捂眼轉過身。
她詫異地對沈瑾瑤道：“主子，您，您怎麼能... ...你，你們... ...”
“醫者眼中無男女。”沈瑾瑤說著，手下的動作也未停。
在觸碰到男子時，他的身體輕顫了下，手指猛地緊握成拳；因著拔甲之痛，他額頭，鬢角全是冷汗，可他卻始終沉默的隱忍著。
沈瑾瑤的動作很輕，彷彿這樣的事情她這幾日做了許多次。
待徹底拆開包布，沈瑾瑤斂起暗淡的眸光，瞧出他緊張的樣子，她輕聲道：“都是男人，你怕什麼？”
說完她瞥見還站在一旁的鳳翎，也難怪，前幾次給男子上藥，鳳翎她們都不在，如今看見，別說男子，鳳翎這模樣都羞澀的緊。
她以為男子是見到鳳翎在房間他才會緊張，於是對鳳翎道：“鳳翎，你先出去。”
彷彿得到大赦，眨眼鳳翎就跑出了房門。
沈瑾瑤見狀輕笑出聲，她手拿藥膏，為男子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上藥。
這裡，無論內側還是外側的皮肉都被割得支離破碎，從兩腿的腿根一直延續到被破魂釘釘出幾個血洞的雙腳。
傷口深淺不一，卻十分刺目。
施以酷刑的人好像並不急於讓他死，而是想狠狠的折磨他，那人很是懂得人體身上最能使其痛不欲生的部位。
這每一處傷口都會讓他感受到一次生不如死。
沈瑾瑤嬌嫩的手指觸碰在他的腿內，指腹的力道很是輕柔，傷口很深，有些地方又被蟲蟻啃噬過，所以，在他昏迷時她就已經為他割去腐肉，現在新的肌理正在重生，疼痛感也隨之減輕不少。
可沈瑾瑤依舊能在手指觸碰到男子時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緊閉著雙眼，拼命地咬著唇讓自己不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
過了一會，冰涼的藥膏浸透肌理，舒緩的藥效緩解了男子的痛感，他的唇邊略微放鬆，被咬得煞白的唇也恢復了點點血色。
塗好藥，沈瑾瑤再次幫他包紮完，蓋好被子。
“待會我讓鳳翎給你送點粥，你現在只能吃些軟食，等稍稍好些後，再吃些別的。”
男子眼眸別過，似不敢與她對視。
沈瑾瑤也沒在意：“我現在要去醫館坐診，午膳的時候再過來。”
她幫他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廂房。
男子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