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些話說下來，輕輕緩緩中有股子淡淡的莊重，令人想反駁都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反駁。
崔嬤嬤腦子糊塗起來，她不怕得罪沈瑾瑤身邊的侍女，就擔心這位主子生氣，將她趕出棲遲院。
本想再勸幾句，可沈瑾瑤的話將她堵了回來，她竟不知道該怎麼再勸，臉上一時間全是糾結又苦惱的表情，好玩極了。
鳳翎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一直低著頭，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憋得就很難受。
“走吧。”沈瑾瑤抬步往外走：“別耽誤時辰。”
崔嬤嬤有些狼狽的退到一旁：“那，那老奴也先去院子裡做事了。”她衝沈瑾瑤假意福了福禮：“六姑娘慢走。”
方走出院子，看崔嬤嬤沒有盯著，鳳翎實在忍不住了“噗”的笑了出來。
“主子，您看到那老奴才吃癟的表情沒，真是精彩。”
“她真當咱們什麼都不懂，好糊弄呢。”寒露也附和著：“那套首飾要是真的戴在姑娘頭上，指不定要被人怎麼嘲笑呢。”
沈瑾瑤方才沒有阻攔寒露斥責崔嬤嬤，是覺得她們有必要被敲打敲打崔嬤嬤。
這三人從昨日被分派到自己的院子，在睡前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就將自己有什麼顏色的衣衫都瞭解清楚，再不許她們拿出點威嚴逼著點崔嬤嬤，她怎麼能儘快露出馬腳。
幾人說著，走到定北侯府門前。
抬眼便見到大門停著三輛馬車，身後沈孝山和郭氏帶著沈安旋、沈知璇和沈寧璇走了過來。
沈寧璇見到沈瑾瑤的穿著打扮，一副瞧不起的模樣：“六妹妹，你是沒有好點的衣裳了嗎？怎麼穿的這麼簡樸，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侯府落魄了呢。”
其實，沈寧璇的長相不說是明豔動人，也是那種淡而清秀，加上她平日裡無論是首飾還是衣衫都格外的貴氣，看上去便是高門貴女。
可她卻有個不被外人看好的缺點——氣質；
世家的女兒因為出身就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所以她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著不同尋常的尊貴氣度。
今日，沈瑾瑤的這一身看著素淨，卻有著所有人從未見過高不可攀的氣度，如此一來，即便沈瑾瑤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讓她黯淡無光。
她從來都是人群中的焦點，眼見著自己落了下乘，自然心中不滿。
“寧兒！”
郭氏的眉心閃過不悅，但很快又恢復一臉和善模樣看著沈瑾瑤：“六姑娘安好，晨起妾讓人給你送了一套紅寶石的頭面首飾你怎麼沒戴呢？是不喜歡嗎？”
轉過身她又對沈孝山道：“侯爺，應該是送東西的下人們出了錯，這件事是妾考慮的不周，想著昨日侯爺歇在妾的院裡，妾要服侍就懶怠了……其實妾應該親自給六姑娘送去，服侍六姑娘裝扮的，妾知錯了，請侯爺責罰。”
鳳翎在一旁聽著這些話，鄙夷的眼神掩藏不住，‘歇在你院裡’這話什麼意思？不就是想提醒主子侯爺寵愛你，想讓她主子看清形勢嗎？
“娘。”沈寧璇瞧著郭氏如此卑微的模樣，自然氣不打一處來：“你這是做什麼，明明是她沈瑾瑤穿成這樣不顧咱們侯府和父親的臉面，你已經為她準備首飾了，是她自己不戴，跟你沒關係。”
沈瑾瑤心中冷笑，沈寧璇連侯府和沈孝山的臉面都搬出來了，也是篤定她剛回府，不敢做出有損府中聲譽和父親顏面的事。
看來，郭氏教會了她許多東西，卻獨獨沒有教她隱忍和以夷制夷。
母女兩人說完這些，見沈瑾瑤一聲不吭，只是唇角含笑靜靜地看著她們，不知道在謀算著什麼。
終於，郭氏忍不住了：“寧兒，我是妾室，你六妹妹是侯府嫡女，妾本就是奴婢，服侍嫡女是本份... ...”
“你是她長輩，又不是下人。”沈孝山打斷郭氏的話，面上一副嚴正的神態：“哪有你去給她裝扮的道理？”
“侯爺說的是，妾知錯了；”
聽見沈孝山說出的話，郭氏眼底劃過一抹得意，她挑了挑眉，直起身子不再是方才伏低做小的樣子：“妾瞧著時辰還早，侯爺，要不然那妾先帶著六姑娘回去重新裝扮應也來得及……”
“不必了。”
沈瑾瑤清澈無波的眼神落在沈孝山的面上：“父親，女兒沒去過文賢堂，可也知曉能入文賢堂內讀書的學子絕非等閒之輩，女兒今日這身裝扮，只是不想木秀於林... ...”
她沒說最後的四個字。
而這不能宣之於口的話，沈孝山懂。
現在南嶽朝堂看似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要學會藏拙；
尤其如今定北侯府如日中天，深受新帝和太后的器重，也有立侯府嫡女為後之意，可，伴君如伴虎，過分的張揚，有功高震主的嫌疑，皇帝不會允許這樣的朝臣存在威脅到他的皇權。
正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稍加不慎便可全族覆滅。
沈瑾瑤相信，能久立朝堂於不敗之地，沈孝山絕不是泛泛之輩，傾覆家族的事情，哪怕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他也決不允許發生。
看著眼前的女兒，沈孝山忽然有種側目而視感覺。他沒料到小小年紀的沈瑾瑤會說出這樣一番深諳朝局的話。昨日初見，他只當她是性子內斂，乖順，根本想不到她會有這般細微謹慎的心思。
庶女就是庶女，如何張揚都無關緊要，她們無法代替侯府，可嫡女卻不一樣，身為嫡女必須要有世家貴女的心懷若谷和沉著冷靜的秉性。
這一點，沈瑾瑤不失分毫。
他面上有些尷尬，方才還在替郭氏做主的神色變了變：“確該如此，謙遜沒錯，可你年紀尚小，稍微裝扮些也無可厚非。”
沈瑾瑤知道沈孝山的話是在想挽回些顏面，她頷首屈了屈膝：“父親，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華，玉韞珠藏，不可使人易知，楊修之鑑不可忘。”
定北侯府門前已經有不少來來往往的路人，也有不遠處沈孝山在朝中同僚的家眷，沈瑾瑤的出現引來不少知曉侯府內宅人的注意。
沈孝山可以答應郭氏帶沈瑾瑤回去換身裝扮以彰顯侯府顏面，可是他不能允許家族從內開始一點點的潰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