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衍喉嚨發堵,他的手臂順著謝燭衣沾血的袖口無力垂下。

他也不知道自已方才是怎麼了,他怎麼可以兇她。

只是,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垂眸間,卻見地上那隻五指只剩白骨的斷臂在微微蜷縮,發出細碎的聲響。

衛衍眼神一狠,抬腳重重碾在它裸露的指節上。

霎時,不遠處的邪祟彷彿與這隻斷臂痛感相通一般,耷拉著的嘴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緊接著,它如同被激怒的野獸,瘋狂向二人撲過來。

二人各自往兩邊後退一步,那邪祟撲空,直直撞向滿是蟲卵的牆壁,原就被謝燭衣鑿出個口子的牆壁,頓時又刷刷地抖落下磚塊,缺口變得更大。

原本白花花的蟲卵,不少都在這邪祟的擠壓下發出“噗嗤”一聲,噴射出墨綠色樣的汁液,然後軟趴趴地掉在地上,只剩下一具乾癟的空殼。

而那邪祟本就歪的嘴巴,這一下被撞得更歪了。可它卻沒有停下,轉身又向謝燭衣撲來。

謝燭衣頭一偏,眼睜睜看著它其中一條斷臂勾住自已的一縷頭髮,預感的頭皮撕裂般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只見衛衍短刃一揮,乾脆利落地割下了她這縷頭髮。

然後他手腕轉了一下,將刃尖刺進邪祟的那隻獨眼裡。

邪祟向後踉蹌一步,所有手指痛苦般地抓緊。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謝燭衣感覺那邪祟彷彿變得更加巨大。

怪,太怪了。

以前也不是沒跟它交過手,她還用甘蔗打過它的頭,當時也沒見它怎麼著,為何今日頗有不殺死他們不罷休的感覺。

難道,這裡有什麼東西控制著它?還是單純的被他們激怒了?

這時,邪祟生生拔下它其中兩隻胳膊,左右開弓,瘋狂地朝二人拍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謝燭衣在躲閃中向衛衍艱難開口道:“你既然不想讓我單獨去找蒙巖,那這樣吧,我在這拖住它,你去想辦法讓蒙巖別靠近槐村。”

“你在說笑話呢。”

他堂堂衛家家主,怎會讓他夫人獨自面對邪祟?當然,他也不想讓她一個人去找蒙巖。可是,眼下他們二人同時脫身幾乎不可能。

他妥協道:“罷了,我在這拖住它,你去找那個臭道士去吧。”

而她說:“也好。”

衛衍想,謝燭衣真的是很煩的一個人,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拋下他,就好似他是她最容易舍下的一個。

謝燭衣接著道:“你撐住,我不會太久的。”

她早就想好了,邪祟既現,蒙巖絕對就在槐村附近。到時候她直接麻袋往蒙巖頭上一套,大棍子一掄,再找輛馬車,將他往車子裡一塞,直接馬不停蹄地送往北疆。

反正只要蒙巖活著,啞女的心願就算完成,幻境也就消失了,也自然不必同蒙巖浪費時間解釋其中因果。

只是,衛衍在這裡恐要受一番折磨。

她歉意道:\"我一定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衛衍將她一下推出洞口,甚至沒抬眸看她道:\"你不必再來,我自會去尋你。”

語氣間盡是昂揚,但在昏暗燭火下,在謝燭衣看不到的另一面,有鋒利的指甲戳進衛衍的後背,滲出鮮血。

腳踩在堅硬的石頭上,謝燭衣想:好,那她就跑,跑得快快的,快快地去,再快快地回來。

巖洞比地下墓穴處還要黑,果然不出她所料,真的有出口。看來建造墓穴的人根本不怕那裡會有活人跑出去,因為進去的也只有死人。

四周傳來女子尖利的哭聲,不對,更像笑聲……

謝燭衣卻全然不覺可怕,她只有一個念頭:跑!

她開始不管不顧地向前跑,鞋跑掉了,腳磨出了血,人摔倒在地,燭火熄滅……

但她不能停。

漸漸地,耳邊只剩下她自已急促的呼吸聲……

快啊,謝燭衣,再跑快一點!

終於,她在岩石洞口看見晨霞漫天,如她重生那日。只不過這一次,霞光是為啞女而絢麗。

抬頭迎著晨曦,謝燭衣很想笑,她努力扯著嘴角,可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真的好累好累……

而蒙巖,你又在哪個角落,喊你一聲的話,你可以就出現嗎?

……

“你們快看!啞女在那!”

“快去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是她!直接打死!快打死她!”

……

一陣嘈雜人聲襲來,婦人領著槐村的男女老少將謝燭衣團團圍住,只聽她驚恐道:“你們快看她身上的血,這就是她殺害我丈夫的鐵證!”

哦,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

謝燭衣眼眸輕輕一抬,挨個掃過圍住她的村民,對著這一張張看不清的人臉,她沒什麼想控訴的慾望。

只是殺了一個該死的人而已,她本就沒錯。

可看著眼前憤恨的婦人,謝燭衣不明白,丈夫是丈夫,那女兒便不是女兒了嗎?她憑什麼站在對面,憑什麼不拉自已一把?

她怎麼可以既是母親又是幫兇!

謝燭衣心灰意冷道:“沒錯,人是我殺的。可你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說你口中的丈夫對你的女兒做了何事嗎?”

那婦人卻說了一句讓謝燭衣從頭冷到腳的話:“那麼多人去採陰氣,你憑什麼單單害死了你親爹!”

什麼!

謝燭衣心底生出惡寒,手腳不受控制地顫抖。

幫兇與主謀,一人與全村人……

原來……

竟是這樣。

人群中依舊不斷有聲音傳來:“啞女真的開口說話了!”

“道長說的果真沒錯,她就是個留不得的邪物。”

“就該不等陰氣採光就殺了她!”

……

謝燭衣腹內一陣噁心。

憑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察覺眼前女子神情不太對,那眼神彷彿要生吃了他們。眾人紛紛後退,不敢靠近。

而飢餓,勞累,憤怒充斥著謝燭衣的大腦,她的神智早就不清明,她只想讓他們死!

只聽“砰”地一聲,腦後傳來疼痛,謝燭衣眩暈著倒地。

她在閉眼前迷迷糊糊聽到一個喜悅的,尚顯稚嫩的聲音:“孃親,我把她給打死了!我厲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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