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核心區的鬧劇拋擲腦後,繼續向北走去,空氣中再次徜徉著久違的安詳。盧克的步伐逐漸輕快,心情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他感到沉悶,越過一間間低矮破舊的平房,眼前的視野開闊起來。大眼望去,竟是一片空曠的綠地,這在任何一座移動城市中都是難得的。也只有像林貢斯和倫蒂尼姆這種以及炎國的那些大城市的地方才能出現罕見的綠地,畢竟沒有人會閒著沒事把地上的土挖出來填進建好的地面上,這不是個小工程,而且就生存現狀來說顯得多此一舉,實屬吃力不討好。對於這綠地的來源盧克並沒有再深究,他所關心的只有那不遠處的綠地上矗立的一座宅邸,那先代海格內拉伯爵的宅邸。

宅邸很大,但靠近一看就會發現滿目瘡痍。院牆的牆皮脫落大半,上面還塗著孩子畫的塗鴉與髒話。鐵製的院門早已生鏽,斑駁的門面佈滿了發紅的鐵鏽。宅邸頂端閣樓處的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木質的外牆已經腐朽,完全看不活人居住的痕跡。聽拉夫講,在其祖上還是海格內拉伯爵時,這只是一處避暑的宅邸,後來核心區的宅邸被抵掉後才搬到這裡。不過話是這麼說,就目前來看很難想到這間破宅子曾會是貴族老爺的宅邸。

門鈴是後來獨立安裝的,裝法相當簡單粗暴。輕輕一按,並沒有響應。盧克又按了幾下,費了很大的力氣後才終於傳來一聲不清不楚的電鈴聲,夾雜著的雜聲甚至比電鈴本身都要清晰。盧克沒有多在意,他端正地站著,一手託著木箱,隨時等待著門那邊的目光。很快響起一陣輕快而急促的腳步聲,風一般的輕輕拂過,推開了生鏽的大門。咯吱————彆扭的轉動聲令人難以忍受,拖著地面硬生生劃出一道弧形的痕跡。門敞的很大,可剛開完一半後速度就慢了下來,最後戛然而止。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眼前婦人滿臉憔悴,黑色的眸子中剛剛透露的光彩轉瞬即逝,眼角的皺紋更加深邃,給人一種憂鬱的氣質。盧克的身子微微前傾,很禮貌的鞠了一躬。“您好,阿姨,我是拉夫的朋友盧克•斯米爾諾夫,您應該認識我的。”說著,手中託著的木箱遞了過去。婦人接過木箱,擠出了一抹微笑,欠身讓出一條路,沒說別的,只是“進來坐坐。”盧克不好拒絕,想著沒什麼事,便走了進去。趁著這機會他才一睹院內的全貌,這才感覺剛才看到的完全稱不上荒敗。水泥地面裂了數道口子,雜草一股腦的從地下鑽出來,直直擋在路上。內側的院牆更是破敗,牆皮徹底的脫落,被植物瘋狂的莖葉完全遮蔽,只留下一道慘白,像是在獰笑。

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這是唯一能令盧克感覺到自已還在現世的東西。偌大的大廳中看不見一件傢俱,只有落在地面上堆積起來的厚重灰塵。空氣悶得人喘不過氣,婦人卻顯得從容。她從一間為數不多沒有上鎖的房間中拉來一張椅子,示意他坐了下來。她本人則坐在一旁的矮櫃上,沒有急著開啟木箱,而是問著家常的問題。

“孩子,你最近還好嗎?”

“感謝您的關心,我很好。”盧克微微點頭。

“時光荏苒,我記得上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小,現在已經長成大人了。看看你這成熟的面孔,這頭濃密的頭髮,真的……哈,我有些激動,總之,能看見你我很開心,盧克,謝謝你。”她嘴上道謝著,眼角卻止不住的積蓄淚水,那深邃的皺紋一顫一顫的,令人無比心痛。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已那成年的兒子了吧,可憐的母親還在殷切的期待著。

之後便是重複的描述,婦人說那高挑的身材,說那金色的頭髮,說那碧色的眸子,說那看起來就令人安心的笑容。盧克聽著,他腦海裡想著的卻依舊是那夜的場景。無論他怎麼將那高挑的身材、金色的頭髮、碧色的眸子和令人安心的笑容拼銜在一起,得到的只有一個被汙漬與血液玷汙的面頰。他不想再聽了。

“阿姨,您沒有接到拉夫的陣亡通知書嗎?”

“這……是有的,可我不信。”

盧克換了個姿勢,他雙手合抱,用眼神示意婦人。“您看看那箱子裡的東西吧。”

“不需要的。”婦人搖搖頭。“不需要的,我本就知道這裡面會有什麼。開啟又有什麼意義呢?徒增悲傷。”

她抱著箱子,強行擠出笑容,眼角積攢的淚珠卻到達了極限,徑直滑過面頰,滴落在那木箱上。

“孩子,你父母還好吧。”

“感謝您的關心,他們很好。”

婦人點點頭。“那就好,沒有什麼比得上這了,多看看他們吧,抓著他們的手,吻著他們的臉,抱著他們。”淚水傾瀉而下,消瘦的面頰上盡是一道道清晰的淚痕,匍匐在那上面。

“阿姨,您沒事吧。”

婦人搖搖頭,抹去了眼淚。“孩子,你那裡還有什麼拉夫的東西嗎?”

“沒有了。”

婦人卻激動起來,立刻從矮櫃上下來。“你是拉夫的摯友,這怎麼能行呢,你等著我。”說完便扎進一間屋子中,只聽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少頃,婦人拖著一身灰塵走了出來,手中卻抓著一柄槍尖,槍頭早已磨損,鏽跡斑斑。婦人將槍尖塞給盧克。“這是他小時候用過的一杆長槍,因為受管制,只留下這槍尖了,收下吧。”

毋庸置疑,盧克對這柄槍尖的記憶極度深刻,他清楚地記得在第一次相遇的下午,拉夫就是握著這杆長槍出現的。他雙手接了過來,細細端詳著上面的紋路。擺弄中槍尖的滑面折動大廳昏黃的燈光,落在了盧克的臉上。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撫摸自已的面頰,無比溫暖。

他收了下來。“我會儲存好它的。”

“孩子,你接下來要幹什麼呢?”

“安排有很多,但可以確認的是,我要出去遊歷一段時間。”

“那就放心大膽的去吧,相信自已腳下的路,沒人能夠左右你。”

盧克的腳將要跨出大門時,卻停了下來。他停步駐足,轉過頭去又看看婦人的模樣。婦人站在雜草叢生的院子中,那頭散亂的長髮彷彿是它們中的一員。她笑了笑,揮揮手,滿臉慈祥。

盧克走出去,關上了斑駁的大門,伴隨著一串拖劃的刺耳聲,撲通——徹底關上了。

盧克再見到婦人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而打這以後,他再也沒見過這扇大門開啟過。

踏—踏—踏——靴子踏著石板地面,路邊的燈光照清半個身子,稜角分明的面孔明暗兩隔,臉上是說不出的神情,盧克感到疲倦。

一條條熟悉的街巷,門前的路燈還是一閃一閃的壞著。削瘦的乞丐拖著沉重的身子,倚著牆面緩緩挪動,敞開的垃圾箱散發出腐爛的臭氣,令人反胃。轉過街口,在一排矮樓前停下了腳步。

腦中傳來一陣刺痛,用手支撐著,兜內的槍尖點著大腿,令人清醒。一片灰濛濛的景色中探出一道光,它透過模糊的玻璃窗,直直投在地面上,落在盧克腳下。他踩上光,一步步走了下去,像往常一樣,朝著光走下去,踏—踏—踏。手掌攥著鑰匙插進鎖孔,隨後落在生鏽的門把手上,握緊,轉動。咔嚓——門開了。

一束微弱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整個面孔完全沐浴在光輝中,不再有一絲疲倦。

他看著婦人慈祥的臉。

“媽,我回來了。”

這是大地上最美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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