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薩斯軍隊粗暴地將城內遺留的市民從住所中拖出來,強迫他們參與到防禦工事的修築中。高強度的工作與少的可憐的食物引起了極度不滿的情緒,克里特為防止意外,提前將他們遣散出城,剩餘的工事也在一週後完成,整座盧布林儼然成為了一座鋼鐵森林。

卡基走在第一道防線裡,審視四周,戰壕高出人頭半米,兩側堆滿了沙包,陣地前沿佈滿了荊棘網,密密麻麻的網絲附帶著倒刺,像是覆滿螞蟻一樣。碉堡橫亙在大街小巷中,平整的路面被一一鑿開,充斥著深淺不一的坑道。每一座樓房中都存在一名上弦的獵人,每一處平平無奇的街巷都存在著致命的陷阱。伊萬諾夫擦拭著手中的刀,沾滿血液的刀身此刻迸發出雪亮的銀光。

“營長,你來了。” 看到卡基,伊萬諾夫將刀收入刀鞘,迎了上來。

“嗯,伊萬,佈防都好了吧。”

“全都好了,三道防線,為了防止炮擊都加固了。陣地最前沿的那些荊棘網足夠讓那些亂竄的征戰騎士喝上一壺了。”

“後方有什麼訊息嗎?援軍什麼時候會來?”

“能有什麼,不就是那些什麼,在哪個地方打個大勝仗了,今天推進多少公里了,殲滅多少敵人了,照他們這麼說,東北那一塊早攻下來了。”伊萬諾夫把玩著從兜內掏出的硬幣,一臉諷刺地說。

“也就是,遙遙無期。”

“差不多,那幫貴族的鬼話少信,說不定這一次也是他們安排的佯攻。能夠依靠的還是隻有咱們自己。”伊萬諾夫彈起手裡的5戈比硬幣,硬幣在作用下,向蒙上層層灰幕的半空飛去,一剎中同死灰般的太陽重疊,令人窒息。

指揮部中,軍官們圍在軍用地圖旁,圈圈點點地說著什麼。桌子外沿堆疊著從後方傳來的戰報,像廢紙一樣被遺棄在角落中。

“彼得羅巴普洛夫斯克號撤走了,投入到克萊佩達和陶格拉的戰鬥中去。經過兩週前的戰鬥,我們折損了2300人,如今我們的兵力僅有9700人,除去後勤部隊與傷員,一線作戰的兵力不過7000人,我認為正面擋下敵人的後備隊不現實。”克里特表情嚴峻,額頭滲出幾滴汗液。就在剛剛,偵察兵察覺到敵人部隊正在向盧布林方向移動,人數在10萬人以上。

“向統帥部發出的信件得到回覆了嗎?援軍什麼時候到達?”

“統帥部回覆說援軍10天后到達,但真實時間,你們自己明白。”尼古拉耶夫說。“帝國的統帥部就是這樣,總是把戰線拉那麼長,只想著深入,從沒考慮過後方問題。也不能怪他們,誰能想到克萊佩達——陶格拉一帶的抵抗那麼頑強,兩個月了依舊沒有攻佔下來。不過近期克萊佩達——陶格拉的戰事進入決戰階段了,我們還是希望主力部隊能儘快擊敗那一帶的征戰騎士,及時馳援吧。”

“也就是,賭時間嘛。”一名軍官顫抖著說。

“沒錯,就是賭時間。打仗不就是這樣嘛,什麼都是賭,賭對方沒有後備隊,賭對方餘力不足,孤注一擲,決定勝敗,就是這樣的。”

“如今再計較那些已經沒用了,我們只能死守,耗光我們最後一絲血也要守在這裡,我們別無選擇。”克里特放下手中的筆,緊繃的眉毛無奈的鬆弛下來。他看著眾人問到“最後一個問題,誰來守在最前沿?”

指揮部裡一片沉默,沒人願意吱聲。

“我來。”尼古拉耶夫舉起手,打破了沉悶的寂靜。

“靠您了,大尉。”

阿列克謝接到了命令,他的部隊被命令守在門德內羅大街上,第一道防線的正中央 。但他沒有顯露出害怕,而是平靜地望向遠方的地平線,看著軍隊逐漸清晰的輪廓。

“你不害怕麼,守在這裡跟送死沒有區別。”一旁的安德烈看著阿列克謝的反應,感覺有些意外。

“怎麼,你就這麼喜歡看我的囧樣?家裡窮 ,我從14歲開始參軍,參與的戰鬥不計其數,從這個部隊調往那裡,又從那個部隊調到新的部隊,參軍作戰16年,什麼風浪沒見過。認識我的都說我是在死人堆裡打滾的,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死。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沒有什麼可怕的。活下去又能怎樣?沒錢吃不起飯不還是得死,換個死法而已。”阿列克謝無奈地攤開雙手。

“這算是自暴自棄了?”

“不然呢,哪都沒有活路,得過且過罷了。況且你們也不一定就比我們活得機率高,炮彈一視同仁,守在哪裡都一樣。咱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活不了,還一個勁的執著活不活有什麼用呢?安然接受吧。”

“你倒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不過我跟你不一樣,我決定的就一定要做到,哪怕艱難險阻。”安德烈留下這一句話便走了,阿列克謝看著他夕陽下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道:“無妨,都一樣。”

夜幕降臨,大地最後一次擁抱夕陽的餘暉,光澤映滿土地的豐饒,金屬建築的滑面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士兵們看向天邊的雲霞,那承載著生存願望的祥瑞徹底陷入無休止的黑夜中,回應以廣袤無垠的陰影。

炮火如雨,揮灑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自大的烏薩斯人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低下了昂貴的頭顱,將他們的頭死死埋進戰壕中。本就不抱希望的軍官們臉色更加難看了,像是被掛在車尾臉朝地託了一圈一樣。城市中看不見人影,只有無盡的炮火與被炸得四處飛濺的碎屑。

“他媽的,那幫庫蘭塔人拿來的這麼多炮彈,炮擊從早上五點就開始了!”伊萬諾夫惡狠狠地說了句粗語,平日裡嘹亮的嗓門如今也只能被爆炸聲徹底掩埋。

“這個火力,起碼也得有6個重炮旅,而且還在增加,他們哪來的這麼多火炮?”

“好傢伙,步兵沒來,全來炮兵了……”話音未落,一枚炮彈在旁邊炸開,掀起了坑道兩側的沙包與瀝青地面,破碎的石子與沙包中的塵土包裹住眾人,空氣中瀰漫著厚重的煙塵。

“真他媽憋屈 。”扇開空氣中的塵霧,眼前只剩下所剩無幾的希望。

雜亂的旋律像是一首抽象的狂想曲,它所撥動的每一個音符都會帶來肉體的撕裂。沸騰的血液從血管中噴出,綿延的腸子脫離固定的位置,眼眸逐漸汙濁,失去有神的光,耳邊除了砸碎的噪聲,只剩血液。殘垣與斷肢填滿每個人的視線,無數的呻吟聲與尖叫聲若隱若現,成為狂想曲的附音。

沒有敵人的身影,沒有,沒有?沒有!只有該死的炮火!數百門火炮組成的密集火力網!昔日充滿幻想計程車兵從未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幕,他們不會抱怨,因為有精力破口叫罵的人已經成為一攤肉泥了。卡基緊貼著坑道的石壁,看著醫療兵在戰壕中穿梭。傷員的模樣令人害怕,扭曲的面龐下血肉模糊,血液使得潰爛的肉體與殘破的軍服緊密貼合,肢體與器官在外力的作用用下錯位,與生俱來的身軀支離破碎。那絕望的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懊悔。起初那些傷員們還會大聲的哭泣與吼叫,隨著時間的流逝,滲人的慘叫聲逐漸微弱,一夜之後徹底寂靜。

士兵們惶惶不安,在命運的安排下接受著自己的結局,不願接受的人在痛苦的折磨中徹底癲狂,時常能看見呆滯計程車兵突然發瘋似的朝戰壕外跑去,在一聲咆哮後化為塵埃。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次日的情況同樣沒有區別,依舊是無盡的炮火,無盡的慘叫,無盡的死亡。

這熱鬧的世界,熱鬧的盧布林,置身於熱鬧當中的人們不敢回應,製造這熱鬧的人也不曾回應,所有人都在熱鬧中接受這一切,有人索取,有人交還,有人享受,有人折磨。轟的一聲,肉體炸裂,汙穢的血液在冰冷的地面上流淌,炙烤著倖存者的精神。擔架不夠用了,醫療兵便將傷員像垃圾一樣扔在後方的空地上,越堆越多。地面炙烤著他們的傷口,在清醒與迷糊之間徘徊著,生不如死。恐懼在空氣中蔓延。

嘭——克里特的拳頭重重砸在桌面上,突如其來的響聲驚住了所有人,他們沮喪著看向克里特嚴肅的臉。

“我看這會也不用開了,開會開會,開什麼會!都坐在這裡散播恐懼情緒嗎!前線計程車兵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我們反倒坐在這裡唉聲嘆氣起來!我看啊,咱們都到各自的部隊裡去吧,別坐在這裡什麼忙都不幫,到前線跟士兵們擠一塊還能鼓舞士氣。就這樣吧,到各自部隊的防線裡去,違令者按軍法處置。我先去L1區了。”克里特憤怒的把筆摔到桌子上,頭也不回的鑽出營帳。坐著的軍官們大眼瞪小眼的遲疑著,直到83旅旅長米科羅維奇站起身來也跟著出去了,剩下的人這才不情願的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身子。

炮火日夜不絕的持續了五天,這五天中沒有一個人不為此抓狂,沒有一個人不為此而懷念生活。當炮火停止後,士兵們先是遲疑,隨後緩緩從戰壕中伸出頭來,像機敏的鼷獸一樣環視四周。在確認炮擊真正停止後,士兵們紛紛從戰壕中鑽出,忍受著空氣中瀰漫的屍腐惡臭,將戰場上的屍體處理掉。沒有人歡呼,沒有人安心,士兵們只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投入到對下一輪炮擊的擔憂中。

征戰騎士顯然是不想留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儘管炮擊停止了,卻突然出現了不知道從哪裡鑽出的弩手。原來征戰騎士派出了數支遠端作戰小隊,透過未被42師發現並封鎖的城市基座中裸露在外的下水道排水口,潛伏到城市內部。他們驚訝的發現了布萊特留下來的暗道,並利用這些暗道來到地表的建築中去,透過遠端遊擊來阻撓42師處理戰場上遺留的屍體。事實證明,效果斐然。

隨著第一個人中箭倒下,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的人被箭矢撕裂頭骨,身體重重倒在地上。士兵們再次想起數週前的場景,強烈的恐懼刻進肌肉中,驅使著他們逃回深渺的戰壕。

敵人在哪裡?有多少?他們是否已經登上城頭?無人知曉,回應他們疑問的只有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小米克爾不幸中箭,箭矢撕裂他的軟甲,劃破他的外衣,箭頭深深刺進他的血肉中,劇烈的疼痛使得這個年輕人難以忍受,他仰面倒在瀝青地面上,痛苦地呻吟著。奧萊斯伸出手想把他拉回戰壕,卻被箭矢貫穿手掌,關節骨在劇烈的衝擊下徹底斷裂,他只能老實地蹲在戰壕裡。

“米克爾,能聽到我說話嗎?”卡基一手扒著戰壕的石壁,站起來彎著腰,眼睛努力朝戰壕外看去,儘管什麼都看不見。

“營長,我聽到了。”

“你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不怎麼樣,我腹部中箭了,很疼。”米克爾的聲音是顫抖的,他抽噎著,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能回來嗎?”

“我,我不敢動,他們會射穿我的雙腿。”

“你先堅持著,我們會想辦法救你的。”

“營長,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還不想死。”米克爾有些絕望,他的雙手按住中箭的地方,箭頭處帶來的刺痛時時刻刻折磨著他,他感覺精神恍惚,視線是模糊的。

“我說過,我們會救你的。”卡基咬著牙說出這句話,像是下定了決心。可實際上他對此也無能為力,儘管米克爾離戰壕只有不到5米。

米克爾不再說話,只是輕聲呻吟著。那聲音極度悽慘,深深折磨著每個人的內心。所有人都想讓他快些死去,好讓他不再發出聲音。而卡基只能攥緊拳頭,用手臂抵著石壁,無奈的停在原地。

“媽媽,媽——媽……”米克爾無助的呼喚著家人,在疼痛的折磨下閉上了雙眼。一切又安靜下來。

米克爾死了,他的血液直勾勾地流入戰壕中,滴答的聲音消磨著所有人的心智,無人應答。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生活微微甜,我們終將為愛而活

綰一頭清雪

蓋今古

一訴情衷

城南尾樓

銘澤闕

原神:我成了提瓦特締造者?!

白逸不能安逸

毒液亂入刺殺小說家

月球上種冬瓜

萬界神王:從召喚天使開始

七情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