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廳內密謀

這惠登相悍勇善戰，因為家裡遭了災，又被貪官汙吏逼得活不下去，才跟了張獻忠。後來被左良玉部將馬士秀圍困於雲陽，受了詔安。

自此以後，無論李自成還是張獻忠招他，皆不應。得知左夢庚造反，書信詔他共同降清，氣的大罵，“我若焉此，何不終做流賊！”遂領兵絕江而去。

大明局勢糜爛之時，他尚且不肯造反、降清，如今朝廷連打勝仗，形勢一片大好，憑什麼跟著左夢庚幹那殺頭的買賣？

剛出寧南候府不遠，便見一個小廝迎了上來，“大將軍，袁部堂設宴相邀。”隨後躬身閃到一邊，伸手做了一個請。

惠登相點了點頭，策馬狂奔，沿著江夏縣衙到望江亭繞了一大圈，見無人盯梢後，才進了總督府。

總督府內有個藏春園，為同僚宴飲之所。待惠登相趕到時，花園中間的石桌旁已經坐了一圈人，只差他一個。

主位乃是總督袁繼鹹，右手邊巡撫何騰蛟，其餘為馬士秀、陳廷璽、申從周、孔尚捷、柳散銘等十三將。

算上他，左良玉麾下三十六將，來了一小半！

朱慈炯密信裡，讓袁繼鹹拉攏的這些將領，皆是受了黃澍蠱惑，信了那封假的“太子密諭”，才稀裡糊塗跟著造反“清君側”。

後來得知左夢庚降清，或是如馬士秀，帶兵投奔何騰蛟抗清；或是如曲同徹、朱鬥耀、郭之棟等人歸隱；或是如池現龍、戴九曜等戰死。

老將陳廷璽則是痛哭曰，“前代遺老，不復能為太平民矣！”絕食而亡。

至於金聲恆那群降清的牆頭草，雖說也能拉攏，朱慈炯卻怕走漏訊息，沒讓袁繼鹹嘗試。

“快入座，我等皆未動筷，就等你‘過天星’！”袁繼鹹乃是封疆大吏，便由何騰蛟起身把惠登相請入座。

“做流賊時的諢號，何撫臺還拿來打趣咱！”惠登相訕訕道，隨後向袁繼鹹施了一禮，“末將參見袁部堂！”

“不必多禮，這裡沒外人，便以表字相稱，良弼，請入座！”袁繼鹹滿臉笑意，伸手做了個請，一點架子都沒有。

“諸位將軍！”袁繼鹹舉起酒杯道，“朝廷於河南敗闖賊，四川滅獻賊，山東更是捷報頻傳，打的清虜龜縮於東昌、濟南二府！這第一杯酒，先祝我大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諸將同舉杯。

“可惜朝廷屢次命寧南候遣將出徵，皆不奉旨。”袁繼鹹放下酒杯，搖了搖頭，“諸位將軍皆不差於那薛去疾，卻未能建功立業！”

老將陳廷璽道：“我等雖是粗人，卻也知道些春秋大義，袁部堂有甚吩咐，但說便是！”

“陳老將軍爽快！”袁繼鹹見此，也不再惺惺作態，“我大明自京師陷落以來，江河倒懸，黎庶蒙難；今上即位後，歷盡艱難險阻，方有如此兵威，何其不易！”

“這武昌之兵，領著朝廷餉銀，卻不能為我大明所用，陛下已決意整編！屆時，若有奸人挑撥，致使軍中生變，還望諸位將軍以家國為重！”

說完，袁繼鹹竟起身，一揖到底。

“袁公勿憂！”陳廷璽慌忙起身下拜，“先帝之舊德絕不忘，今上之新恩必不負！”

“袁公勿憂！”其餘眾將也離席拜倒在地，惠登相又補了一句，“誰敢造反，老子宰了他！”

話休絮煩，酒至半酣，袁繼鹹又叮囑一番，眾將乃散。

但凡飲酒，不可盡歡，常言：“酒能成事，酒能敗事。”

袁繼鹹深知這一點，便沒叫眾將多飲，奈何偏有那酒量淺的？

卻說那中軍閻紫金原本不想跟著左夢庚造反降清，便獨自離去出家做了僧人。

如今藉著酒勁兒，念著左良玉過往恩情，不願他的後代遭了橫禍。竟把袁繼鹹的叮囑忘在了腦後，要以“友叔”的身份，回到侯府勸那左夢庚奉旨去南京，做個太平勳貴！

寧南候府門前的軍漢，見這位爺喝的醉醺醺，搖搖晃晃，走三步、退兩步。生怕吃了軍棍，沒人敢攔，任由他穿堂過廊，去了前廳。

閻紫金剛要推門而入，便聽廳內左夢庚的聲音道：“衍公所說之事，可當得真？”

僧人通常會以出家之名，掩去俗家名諱。自名僧道安之後，僧人之姓皆改為“釋”，即“釋道安”。人們在稱呼僧人時，為了表示尊敬，便在出家名後面加一個“公”字。

閻紫金知道這“衍公”便是稱呼那鐵佛寺的法師，釋愍衍。

“善友無需多疑，出家人不打誑語。”那釋愍衍說道，“貧僧遊方化緣至北都，於破廟內與那落難的太子結了緣。”

“太子恐此去南京，福禍難料，便手書密諭一封，蓋了印交予貧僧。方外之人本不該蹚這皇家的渾水，可萬事講究因果，貧僧便來侯府走了一遭。”

廳內傳來了踱步聲，許久，左夢庚的聲音道：“守愚，此事你如何看？”

“此事小人不敢妄言，一切還需左大帥親自定奪。”

便聽童管家道，“若是去南京，小人為大帥考慮，定要謹言慎行。莫說御史言官，便是五品郎中府前的門子，也切莫得罪，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守愚此言，莫不是過於浮誇了些？”左夢庚忙問。

“哎！”童管家一聲長嘆，“人在矮簷下，低著頭過活，哪有那般容易？”接著又道，“如今南京兵力空虛，若是奉了太子密諭，倒是有幾分把握。”

“定王若死，群臣沒了主心骨，只能扶太子即位。左大帥之功，比那玄武門之變的尉遲敬德還高！”

“如今文臣武將大部分是定王擢拔，屆時太子只能倚重大帥，便是封王也絕非妄想。”

“可凡事沒有絕對，若是敗了，大帥便只能投了闖賊。有湖廣白旺的七萬精兵，自保不難。再靜觀時局，順興從順，清勝投清，也是一場富貴。”

“卻要揹負些許罵名，實在叫人難以決斷，難啊，難！”

便聽左夢庚斬釘截鐵道：“做大事而惜身，非英雄也！”

“砰！”兩扇廳門，被閻紫金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