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給個薄面”鄭元勳
對於這群泯滅人性的亂兵，朱慈炯多看一眼都嫌髒，只是冷冷道：“殺了！”
剛經過一個鄉，裡面十室九空，婦女被雙手釘死在門板上。
這讓朱慈炯想起了李成棟、劉良佐這兩人屠嘉定、江陰時，有烈婦不從，也是雙手釘死在門板上，再行那豬狗不如之事！
練乞兒、謝漢正要動手，遠處傳來一陣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喊：“軍爺！呵……呵……軍爺！莫動手，給……給我個薄面！”
只見一個年近五十的男子從遠處踉踉蹌蹌奔跑而來，這人頭戴方巾，身穿布袍，腰繫絲絛，雖是儒士打扮，卻滿身的汗漬灰塵。
他一路跑到那隊騎兵馬前，急劇喘息道：“軍……軍爺，給我個薄面，莫……莫再殺了，莫再殺了！”
“啪！”那名騎兵領隊一鞭子抽在了方巾儒士身上，“你算得個甚麼鳥兒？也配問爺要面子？”
“哎呦！”方巾儒士乾瘦的很，本就手無縛雞之力，哪兒吃得了鞭子？
被抽倒在地後，卻又立刻爬了起來：“吾名鄭元勳！剛從高大將軍帳裡出來，要替大將軍去揚州城裡做說客，給個薄面，莫再殺了！”
鄭元勳？嚯！這還遇見熟人了！在軍校看史書的時候，朱慈炯最熟的兩個人，其一是“水涼頭癢錢謙益”，其二就是“給個薄面鄭元勳”！
這人進士出身，江左名流，專擅丹青，更難得是古道熱腸、心懷社稷。不求財、不圖利，卻是個急先鋒，有事兒的地方必有他！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
他勸史可法在立統問題上要果決，要遵從禮法、以序立，否則各地武將皆以“立賢”為名，各自擁立一位藩王，豈不是天下大亂？史可法不聽，最終導致福王乞援於高傑等人。
他見高傑於揚州城外燒殺搶掠，不忍百姓慘遭屠戮，勸高傑不要殺戮、不要攻城。高傑不聽，殺得揚州城外屍橫遍野，煙火蔽日，最終攻城。
為了阻止高傑攻城，怕城內百姓遭到屠戮，他進城勸雙方各退一步，只讓高傑所部家眷進城安頓，不許軍士入城，情急說錯一句話，被城內百姓活活打死！
一片古道熱腸，卻無人給他薄面。
揚州之富，不在百姓。窮苦百姓是否有膽量打死士紳，其中有沒有豪強煽動，史書只是一筆帶過，不得而知。
從清軍發起攻城，到揚州城破，只抵抗了不到一日，卻慘遭屠戮！究竟是殺雞儆猴，還是貪圖揚州富貴？亦不得而知。
以揚州屠城之慘，守兵以卵擊石之勇，史可法殉國之烈，朱慈炯絕不敢妄加揣測，唯恐黃宗羲之流戳他脊樑骨。
甚至對於揚州城內販賣私鹽的鹽商，整頓鹽政後，他也準備前賬不究，再犯依律嚴懲！
有些事，聽臣子在朝堂吵，不如出來走一遭。
經瓜洲張妙音一家賣官鹽，卻落得家破人亡一事，朱慈炯也看明白了。
從鹽場到鈔關，各級官吏層層剝削，都打點一遍，賣官鹽不僅利薄，甚至會虧本，逼著鹽商販賣私鹽！
“他孃的！一個窮酸腐儒，也能進大將軍的帳！”那騎兵領隊終究給了鄭元勳一個薄面，馬鞭一指朱慈炯，“把這幾個人，身上銀子搜乾淨，斷一腿！”
“切莫如此！”鄭元勳一聽急了，連忙看向朱慈炯，“哪家的公子如此不更事，快給軍爺叩頭，求軍爺手下留情！”
“都殺了！”朱慈炯吩咐一聲，便笑著看向了鄭元勳。
鄭元勳以為自已聽錯了，愣愣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卻見這少年郎身後的兩名護院，一個拔出刀、另一個抽出劍，同時，四周不知何時圍上來一群江湖豪客！
騎兵之勇，在於奔騰之勢，如今勒馬停在原地，被一群刺殺高手圍攻，不消一會兒，便已跌落馬下，死於血泊之中。
“你要進城？”朱慈炯問道。
“咕嚕！”鄭元勳先是吞嚥了一口唾沫，隨後又頓足道，“你這稚子，須知闖了大禍？”
“朕不知！”
“事到如此，你竟然……竟然……”鄭元勳傻傻地看著馮小璫遞過來的腰牌，剛才是有人稱呼皇上為“稚子”吧？
……
揚州府同知曲從直，與鄭元勳是同年，現守安江門。
鄭元勳額頭沾著灰，暈乎乎地跟著皇上騎馬過渡橋，繞道走向安江門。
“進城只說高傑即將攻城，你此來是為了通風報信，其餘切勿多言！”朱慈炯告誡道。
“草民遵旨！”想了想，鄭元勳又道，“陛下，草民怕是帶不了這許多人入城。”
朱慈炯身後小一百號江湖豪客，會被當成高傑手下，不可能進得了城。
“無妨，只帶兩三人即可，其餘人自有辦法！”這些人高來高去的，雖然爬不上城牆，可慣於走江湖之人，總有些歪門邪道，何況身上都有東廠腰牌。
看著站在安江門城樓上，向下張望的曲從直，朱慈炯恍惚間，又想起了報紙上日寇佔領揚州後，在安江門城樓上的那張照片！
左臂佩戴著“憲兵”白袖標，插著腰，滿臉得意！
只一個恍惚，那向下張望的人，又變成了與兒子一起守東門抵抗清兵，父子同殉難的曲從直。
當鄭元勳貼著耳朵悄悄告訴曲元直，旁邊那英武不凡的少年郎是皇上後，驚得曲元直腿一軟，差點沒跪下漏了陷，還好被攙扶住。
揚州府署人多眼雜，恐洩露身份驚了高傑，曲元直只好一路過南門街、三元街、文昌閣，把皇上迎進了江都縣署。
江都知縣周志畏將閒雜人等清空後，又親自趕往府署，傳淮撫黃家瑞、揚州知府任民育和守道馬鳴騄覲見。
江都縣署內，君臣一番謀劃，自不必細說。
卻說丁一刀吹著口哨，剛出堂子巷口，便見幾匹馬馳騁而過，那背影總覺得熟悉，看得他直皺眉頭！
卻怎麼也想不到，大明天子會來揚州城，又在富樂院聽曲兒聽得心癢難耐，一轉身奔著私窠子走去。
高傑中軍大帳外，三十具屍體平放在地，那名隊長死相最慘。
“入你媽媽的！這幫揚州悍民，連老子的人都敢殺！”高傑氣的青筋暴跳，大明缺馬，尤其是江南水鄉，戰馬尤缺。
騎兵都是寶貝疙瘩，出去“打糧”，直接被滅了一個騎兵隊，馬也丟了！
“傳令下去！讓外面‘打糧’的崽子們都回營！”高傑恨聲道，“明日，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