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士英舌戰群儒（二）

朱一馮任職福建巡撫期間，抵禦紅夷入侵，清剿匪患，又打的海盜鄭芝龍只剩三千人歸降，算得上一號英雄！

致仕回鄉後，各藩鎮皆知朱一馮頗有家財，史可法勸他捐出去一萬兩，免得遭人惦記，不聽。

後來高傑以“助餉”為名，派兵去他家，“啟地三層，得藏金八十萬而去。”

想到這兒，朱慈炯開口道：“朱一馮身為大臣，多藏厚亡，大喪縉紳之體；九千六百畝之外有無餘產？速速查明！”

五年福建巡撫，若真搜刮了八十萬兩民脂民膏，也別等高傑去搶，直接收歸朝廷。最多朱慈炯刀下，不沾英雄血！

“咳咳！”

這次並非有人要出班奏事，而是李沾見朱庠生要出言辯解，咳了兩聲給制止了。

如今說什麼皇上都不會信，只會覺得朱庠生是在替父親狡辯，是在強詞奪理，一旦心生不滿，其他人再想扳倒馬士英就難了。

現在必須繞開朱一馮這個事，換個方向駁倒馬士英！

朱庠生也是個聰慧人，眼睛一轉，便叩首在地：“泰興受災，父親出錢糧賑活百姓無數，臣深信父親為人，定當配合有司清查，以還老父清白！”

說完，朱庠生便退回了朝班。

“陛下！當年閹黨魏忠賢，派內官催徵，為禍地方，搞得民怨沸騰，前車之鑑尤在，豈可再派內官催徵？”李沾再次奏道。

朱慈炯是真煩李沾這個人，投機鑽營不說，為了排擠朝臣往上爬，滿長安街粘匿名帖子，誹謗他人。

汙衊張慎言、驅逐高弘圖，和勳臣一起把控朝廷、黨同伐異，賣官鬻爵、上下其手，最終屈膝降清。

弘光朝的佞臣，黃澍排第一，他絕對能排第二！

“派李卿去催徵如何？朕竟不知，李卿是個幹才！”朱慈炯嘴角半笑不笑，“若收不上來，誤了朝廷大事，莫怪朕治你的罪！”

李沾連忙撇清，“臣並無此意！只是身為言官，凡事皆要為陛下考慮周全，免得出了差錯！”這種得罪人的事兒，絕對不能往身上攬！

“臣有奏！”這時，史可法出班，“陛下，臣等皆知欠餉一事，獨他馬瑤草一人上奏，為何？”

史可法擔心鬧出亂子，有些話此時不得不說：“遠的不提，自萬曆十年張太嶽以病卒，年年都有欠餉，每隔幾年就會赦免一次，不再催收，為何？”

兩個“為何”，把朱慈炯也問的一腦袋漿糊。

史可法咬了咬牙，繼續道：“朝廷催收一次，地主加租一成，朝廷把他們逼急了，快餓死的災民，只要給口糧，什麼都敢幹！”

史可法沒說造反，可人人都能聽出話音，史可法沒說鄉紳，朱慈炯卻知道明清兩朝，紳權有多可怕！

大明的基層統治權在士紳，不在朝堂。

鄉約、耆老由士紳公舉；救災、賑濟、捐稅、保甲、攤派徭役、丈量土地等一應事務，皆歸士紳！

窮苦老百姓除非變成流民，很多人一輩子走不出方圓百里，縣太爺就是天，鄉紳地主就是法！

一縣之地，知縣、縣丞、主簿是官，其餘皆是吏。一個好的縣官，並不是多清廉，而是能把握好一個平衡。

把士紳逼急了，要麼讓地方亂起來，再聯絡朝中親朋故舊參得你丟官去職。

要麼不配合，讓縣官什麼事都做不成，吏部“考滿”、“考察”皆是下等，民怨沸騰，清官變貪官，手段多的是！

反過來把縣官逼急了，一封奏疏上去，士紳們同樣不好受。

最終，就是雙方合作，地方攤派的徭役、人頭稅，交多少能讓彼此都滿意，今年收成不好，田賦、三餉可不可以拖欠一部分，商量著來。

商量好了，縣官對鄉紳“飛灑”、“詭寄”、“包納”等逃稅手段不聞不問，甚至幫著遮掩。鄉紳對於縣官各項政令全力配合，離任還送個“萬民傘”。

這是太平時節，若到了明末，別說動紳權，哪怕搞個攤丁入畝，都別等闖軍圍城、清軍入關，直接找個造型優美的歪脖樹，兩腿一蹬圖個清靜。

張獻忠入四川，派出去的地方官到任一個，被鄉紳殺一個。被殺了一個地方官，張獻忠便派兵屠光一地。再派官、再殺、再屠！

以大西軍戰力之強，屠戮半個四川，犯下滔天罪行也沒站穩腳跟。張獻忠死後，餘部只能放棄四川，轉戰雲南。

李自成從陝西打到北京，一路望風而降的各路總兵，就是一個又一個軍閥利益集團。

得了半壁江山還一味追贓拷餉，山海關一敗，各地鄉紳皆反！平衡不好各方利益，皇帝就是個孤家寡人。

想到這兒，朱慈炯也就明白，福王朱由菘為什麼只盯著地裡刨食的老百姓加稅了，好欺負！

“馬愛卿所奏，皆是一心為國，欠餉如此之多，務必催繳！”不等史可法出聲，朱慈炯繼續道，“史閣部所說，亦有道理！”

“兩位愛卿不必爭執，朕給你們調和一下。”見馬士英和史可法都滿臉迷惑地抬頭，朱慈炯笑道，“窮苦百姓所欠全免，鄉紳地主所欠只交五成，其餘全免，不再催收！”

“此次催收之後，三年內，免收三餉！”隨後，朱慈炯笑容一斂，“朝廷做了讓步，若是諸般搪塞，依舊催收不上來，或是給百姓加租，那可就要流血了！”

刀子藏心裡，臉上帶著笑，張大帥有句話說得好，江湖，從來不是打打殺殺！

群臣聞言，都鬆了一口氣，以前都是拖欠幾年，得個恩赦全免。

如今雖然只免一半，終究是免了，而且未來三年不用繳納三餉，能接受！

“陛下英明！如此，既全了朝廷臉面，充實了庫銀，又不使百姓負擔過重，實乃萬全之策！”連李沾都服了嘴，不再阻撓。

不待李沾退回朝班，只聽朱慈炯自言自語道：“若是有其他進項，能抵了虧空，倒是應該免了‘三餉’，讓百姓休養生息！”

只見馬士英高舉笏板：“臣有一策！”

百官聞言，剛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再次倒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