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青手
馬士英在劉澤清心裡，已經是個死人了，便不再理他，而是看向朱慈炯說道：
“陛下，山東現在土賊蜂起，皆四門豎旗招兵，有馬給銀四兩八錢，騾兵給銀三兩八錢，步兵一兩八錢，外加一錢。”
“我大明堂堂王師，尚不如土賊給的餉多，軍士心中難免不平！”
結果又是馬士英把話給攔了過來！
“東平伯所說的土賊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急於募兵自保才會給出如此高的餉銀！何況這是糧餉全算在一起！”
“把本色米換成銀子，我大明的糧餉與之相比，只多不少！要知道，一石米官價一兩三錢，可是這個價格，百姓根本買不到！”
歷史上，崇禎皇帝欠餉，弘光朝廷卻從來沒欠過，只是苦了南直隸百姓，敲骨吸髓地替清軍養著四鎮驕兵悍將。
一場朝會，處處被馬士英針對，連討要徐州、泗州的話，都被堵了回去！氣的劉澤清牙根癢癢，散朝後直奔“打行”，尋“青手”去了！
宣德初年，江南出現了一批專職替人報私仇的社會閒散人員，稱為“青手”，到了明末此風趨於大盛，成了專門的“打行”，專業毆人！
打人手法內部傳授，可以做到定期讓被打者死亡，短則三月，長則一年，鮮有差錯。被打者內臟受損，外表無大事，官府衙門也只能當成尋常鬥毆判罰！
卻說劉澤清剛從飲馬巷一打行出來，便有個麻子臉走了進去。
“哎呦！伍爺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裡面請！”堂口管事滿臉堆笑地把伍三兒請進來，“爺高抬腳，莫被坎子絆著！”
“伍三兒”只是這位爺的代號，真名誰也不知，卻知道這位爺黑白兩道通吃，三教九流都得給個面子，跺一跺腳江寧縣得顫三顫！
“剛接的活兒冤主是誰？”伍三兒沒進裡間，隨手拿起櫃上一盤蠶豆，靠在那裡嗑了起來，從骨子裡透著一股痞氣。
那管事見狀一擺手，當下就有一群青手出來趕人，將屋子清空後，管事才道，“伍爺，冤主是當朝馬閣老！”見伍三兒吐出蠶豆皮，管事慌忙雙手接住。
“嚯！你這買賣夠大了！”伍三兒被嚇得一激靈，方才看向管事道，“平時沒看出來，你才是真神！當朝閣老都敢打，不怕死？”
“不打就能活？”管事苦笑道，“都是天上的人，非要為難我們這群爛泥裡刨食的殺才！”
伍三兒一想也是，那劉澤清沒法明著弄死馬士英，弄死這群青手還不容易？
“家丁怎麼支開？事後怎麼脫罪？”伍三兒放下手中蠶豆盤子，一臉嚴肅。
“秦淮河畫舫聽曲，人由金主約出來，小船，家丁最多貼身幾個，其餘上不得！”管事頓了頓，“青手抽的生死籤，打完人逃離時，船會被意外撞翻，沒準備活！”
伍三兒邪氣一笑：“爺給你條活路走？”
管事聞言立刻跪了下去，“一群閻王爺不肯收的惡鬼，五聖廟日日拜，終究得不了善終！”說完，於伍三兒腳下叩頭，“但求不連累妻兒，諸弟兄謝伍爺恩賞！”
……
夜幕降臨，秦淮河上畫舫穿梭，紅燈高懸；河水波光粼粼，倒映著岸邊的繁華景象，如夢如幻。
南北兩京坊曲中的妓女，都供奉“白眉神”，秦淮名妓蘇雅兒拿出手帕，將白眉神面部蓋住後，虔誠地拜了拜，便端坐舫中，呆呆望向水面。
卻說馬士英接了戶部督餉侍郎唐世濟、督理錢法侍郎李喬聯名邀帖，本不願出門，可同在戶部任職，又不想駁了二人情面，便硬著頭皮答應了。
明末官員攜妓成風，皆視為風流雅事。同僚宴飲多在花園，畫舫聽曲卻也常有。
可進了畫舫後，見劉澤清居然也在，馬士英轉身便要走，卻被唐世濟一把拉住袍袖拽回來，按坐在椅子上。
“馬瑤草既來了，何必急於離去？”李喬也上來勸解，“朝堂所執，無非為了國事，下了朝，哪有一杯酒解不開的？”
唐世濟也附和道：“東平伯有意與你言歸於好，我二人才出面說和，可莫要折了同僚情面！”隨後笑著給馬士英倒了杯酒。
馬士英轉念一想，他劉澤清再囂張跋扈，也不敢在這南京城裡，當著眾人的面讓閣臣“失足落水”，現在走倒顯得怕了他，便不再言語。
劉澤清也裝作滿臉不情願地道：“哼！咱帶兵粗人，直來直去！喝了酒，早朝的過節便算解了，日後撥餉，不得藉故拖延！”
話是這麼說，劉澤清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若有人得罪了他，甚至會挖出人家的大腦和心肝，放在酒杯裡喝掉，嘴裡一邊嚼著、一邊聊天，臉色都不變。
有一次，他寫了首詩，眾人都叫好，只有劉孔和默不作聲，結果連同部下兩千人，被劉澤清殺得一個不剩。
就這麼睚眥必報一個人，跟“直來直去的粗人”半點不沾邊！
李喬為了緩解氣氛，便舉起酒杯，“今日不知明日事，榮華富貴眼前事，他家富貴前生定，一生都是命安排！瑣事放一邊，但飲杯中酒，請！”
“妙！著實是妙！”唐世濟笑著舉杯，“不求、不愁、不妒、不怨，便只圖個忙裡偷閒，飲酒！”
蘇雅兒玉指彈琴，幾人寫詩作曲，劉澤清竟也跟著寫了幾首，還高聲吟唱。
隨著李喬一句，“心學集大成者王陽明常說，‘坐中有妓、心中無妓’，只作詩，不行酒令，未免無趣。”便有幾個私娼進來陪酒。
但見那幾個私娼，當真是“淡羅衫子淡羅裙，淡掃蛾眉淡點唇。”清雅脫俗得很，偏偏嬉笑嗔罵，往人懷裡鑽。
正在馬士英掙脫不過，滿臉窘迫之際，畫舫猛地一晃，竟是被兩艘船夾停！
但見得一群壯漢手持棍棒跳上畫舫，當先一名俊俏後生，指著劉澤清懷中娼妓怒道：“賤婢！你與我燒香刺臂，發誓起盟，說好互不負情！”
劉澤清見狀一愣，連連向著馬士英努嘴，示意這群青手弄錯了。
哪曾想，那俊俏後生恍若未覺，“為了贖你，費了爺好些銀兩，如今竟揹著我做出此等事！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連著那姦夫一起打！”
一擺手，一群如狼似虎的壯漢便和幾名家丁護衛廝打在一起，剩下的皆奔著劉澤清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