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封信

靖南侯府。

穿堂兩邊的抄手遊廊，掛著鸚鵡、畫眉等各色鳥雀，皆是靖南候夫人楊氏所養，偶爾啼叫兩聲，頗有些出塵韻味。

這楊氏乃大興人，崇禎朝東廠太監之妹，喜好讀書、且頗有武略，替黃得功管著軍資。

黃得功臨死前，命令麾下將士：“汝等各宜努力，以報大明！”

楊氏聞言，為了不把軍資拱手讓給清軍，便下令沉江，隨後和婢妾翁氏投水自盡，是個奇女子。

過了穿堂有一廳，廳堂內，朱慈炯和黃得功坐在桌旁，正低頭喝著粥，黃得功長子黃雷站在一旁伺候著。

“咱想給你派個監軍……呲溜……不干涉你帶兵打仗！”

一碗稀粥，幾樣小菜，大明天子朱慈炯和靖南侯黃得功，就這麼“呲溜”、“呲溜”地喝著。

“唔……俺聽說了，京營也這麼搞，就是教兒郎們忠義，都是文人的事兒！”黃得功放下粥碗，抹了抹嘴。

“吧唧、吧唧，守備以上各級監軍也得派進軍營！”朱慈炯吃了口小菜道，“吃你的，坐那麼規矩幹嘛？”

文人士大夫講究“食不語，寢不言。”作為大明天子的朱慈炯，估計是沒讀過《論語》。

黃得功更沒讀過幾本書，皇上讓吃飯，就吃唄？“呲溜，都是些教書先生，比作威作福的內官監軍強，俺聽皇上的！”

京營改制的訊息已經傳遍了，他知道皇上所說的監軍，和以前的內官監軍不同，只教士卒忠義，管些打仗以外的小事兒。

朱慈炯也沒想到這麼順利，怪不得史書說黃得功：“忠義出天性，聞以國事相規戒，輒改不旋踵。”

就是說，只要聽到別人拿國家大事來規勸他，總是心服口服，立即改正。

黃得功與高傑、劉良佐和劉澤清的囂張跋扈有本質不同，後三者是目無君父、不知忠義，而黃得功只是性格粗獷。

因為滿清文字獄，被清廷處斬的戴名世生前也說：“四鎮惟黃得功忠勇奉朝命，而餘皆驕悍，不可法度使。”

況且，迄今為止，他黃得功還真沒撕過朱慈炯的聖旨。

想到這兒，朱慈炯補了一句：“日後若咱有什麼旨意，不合你心思，不得撕聖旨！”

“啊？”黃得功一臉霧水的放下碗。

朱慈炯沒跟黃得功解釋太多，像他這種人，與其苦口婆心勸他收斂些脾氣，不如遇見事了過江踢兩腳。

吃飽擦了擦嘴，朱慈炯接著道：“田雄和馬得功咱看著不錯，想調到京營，到時候給你換兩個來！”

“皇上信不過俺？”這又是監軍、又是換將的，黃得功性格再粗獷，也難免會有想法。

“老子問你要兩個人，哪兒那麼多彎彎繞繞？”朱慈炯把手中帕子一丟，“不換也行，你自已在軍中提拔，這兩個人老子要了，給不給！”

“給給給！”黃得功連連點頭。

皇上都這麼說了，不給行嗎？再說了，讓自已在軍中提拔，那就只是單純的要人，沒有信不過他。

朱慈炯見黃得功鬆口，也就放心了。

黃得功手下諸將，除了田雄和馬德功這兩個賣主求榮之輩，剩下的鄧林祖、楊彪、諸葛晉明、王東日、吳煌皆死戰不降。

等這些將領都戰死後，餘部才徹底大亂，陷入泥中被清軍斬殺兩萬人，剩下的八萬士卒在副總兵林中瑜等人帶領下投降。

結果投降的將領裡，王權、李霞、杜衡三人，居然是為了誅殺田雄才假意投降，所部三萬人最後被清軍在四合山誘殺。

與黃得功一起駐守蕪湖的水師總兵翁之琪，將福王朱由菘藏在自已船上，卻被田雄和馬德功搶了出去，翁之琪爭搶不過，於是橫刀自盡！

可以說，黃得功所部，不僅軍紀嚴明，且知忠義，極是難得。

至於田雄和馬德功到了南京，是病死也好、醉死也罷，自有錦衣衛或者東廠處理。

且說朱慈炯在儀真又住了兩日，每日黃得功都陪著他在街上閒逛，觀看市井繁華，鹽船來往。

這儀真雖不比揚州，在亂世裡，卻也是天上人間。

茶坊酒肆自是每日都去，逛累了，就去喝點小酒，黃得功發現咱這大明天子，酒品一般般，茶品卻是極好。

但凡拼酒輸了，就喝茶，黃得功喝多少酒，朱慈炯喝多少茶，一杯不差，兩兩盡興！

只是賭品奇差！一到夜間就會跑到軍營裡，和幾個將領賭錢，贏了哈哈笑，老子長老子短，輸了一口一個娘希匹！

搖了半宿骰子後，就會睡在軍營，由黃得功安排幾百個親信軍士守夜。

第三日清晨，朱慈炯起來洗漱罷，跟幾位將領一起吃了早飯，正要出營帳走走，便聽到帳外傳來了拔劍聲。

“什麼人？”太阿在外面的呵斥道。

“小人是靖南侯府的，有封急信要交予我家侯爺，勞煩軍爺轉遞！”

須臾，太阿入帳，將信遞給了黃得功。

“這……”黃得功開啟一看，有些為難道，“皇爺，黃蜚南下要走運河，讓俺派兵護送……”

這兩天廝混下來，營裡的將領私下都喊朱慈炯“皇爺”，賭場無父子，一口一個“陛下”、“萬歲”、“皇上”的，誰敢跟你玩兒？

“去吧，別誤了正事，讓黃雷陪著咱就行！”朱慈炯擺了擺手，他等了三天，總算把這封信等來了！

黃得功聞言，點了三百精騎，便出了營。

卻說朱賢政奉命率領所部三千精兵，護送高傑軍中家眷進了瓜洲後，黃之奎便帶領浙兵回了京口，原張天祿的瓜洲營，則被打散整編到了京營。

高傑也一陣志得意滿，率所部人馬向泗州徐徐而行。

“我說大將軍！這皇上服了軟，把瓜洲給咱了，好歹也讓弟兄們快活兩天再走啊！”高汝碼單手牽著韁繩，搖頭晃腦粗聲道。

“哈哈！瓜洲那是留給我等宅眷享福的，你倒是日日換新無甚牽掛，想快活到泗州不是一樣？”李朝雲在馬上笑道。

清軍南下時，這李朝雲駐守泗州，是最早一批降清的。

高傑剛要說話，就見遠處胡茂植飛馬奔到近前：“大將軍，黃得功離開儀真，率領三百騎兵向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