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烏合之眾

卻說凌駉今天去了大教場，並不在神機營，獨眼兒豈會不知？

朝廷三品大員，還救過皇上的命，縱使獨眼兒安排好了後事，他背後的主家也不敢動凌駉！

此時帳內只有三名典吏，正就著油燈核對黃冊，見這群當兵的手持武器，氣勢洶洶，想要逃跑，卻被軍士們圍住。

一名典吏情急之下大喊：“這是作甚？想造反嗎！”

獨眼兒嘴角閃過一抹陰狠，“逼得咱活不下去了，不反如何？”不待眾人有所反應，一刀將那典吏砍翻！

伍三兒被嚇得一哆嗦，“獨眼兒！入你媽媽的！你小子瘋了？”幾兩銀子，至於幹這殺頭的買賣？

他哪裡知道，幹完這一票，獨眼兒的一家老小，後半輩子都不用捱餓了！

一條命，換全家活，沒有比這更值的買賣！

“嗆啷啷！”那些家丁首先拔刀，把剩下的兩名典吏砍翻！

獨眼兒冷聲道：“今天這事兒，誰也脫不了干係！是兵部的老爺逼得咱沒活路，皇上還能把咱這小兩千號人全砍了？”

環視一圈兒大帳裡畏畏縮縮的兵，斬釘截鐵道：“天亮一起去東城，讓皇上知道了，最後被砍頭的，是那姓凌的兵部老爺！”

接著，把手裡的刀硬塞在伍三兒手裡，“去！在屍體上砍一刀，否則你現在就得死！”

看著身邊那些精壯的家丁，伍三兒握刀的手都在抖，帶著哭腔在屍體上劃了一下，嘴裡不停地嘟囔著，“獨眼兒，老子入你媽媽的！”

接下來，營裡的兵都被逼著在屍體上劃了一刀，除了凌駉點卯那天，因為三卯才到而捱了板子，在家養傷的三娃子！

整個神機營，在躁動不安中，迎來了次日的曙光。

在獨眼兒帶領下，全營兵丁衝出了營房，自坐營都督以下各級將官，竟無一人在營中約束！

京師的神機營平時單成一營訓練，設提督總兵官一名、坐營都督一名，戰時則併入五軍營作戰。

而留都南京的神機營，承平日久，早已成了一群烏合之眾，毫無戰力可言，欺負起百姓來，卻如狼似虎！

當第一個兵開始搶奪沿途百姓的時候，彷彿是一個暴動的訊號，所有兵都紅了眼，任憑百姓如何求饒，皆不理睬，一路槍殺，徹底失控！

神機營東南方向是杜宏域提督的大教場，向北過了中和橋、山川壇，就是正陽門！

當這群搶紅了眼的兵到了護城河時，方才恢復了理智，卻為時已晚！

正陽門緊閉，城牆上站滿了兵，杜宏域單手扶著腰間雁翎刀，站在垛口。

前方是緊閉的城門，後方卻傳來了“轟轟”的聲音，甚至感覺到地面在震動！

這群譁變的兵丁開始惶恐不安，伍三兒嚇得嘴唇直哆嗦，顫抖著頭，緩緩向後望去，只見一個裝備精良、步伐整齊的軍陣，在號令聲中踏步而來，刀槍甲冑閃爍著寒光！

扎穩陣腳後，三排火銃手位於陣前，每列中間留有一條過道，後方依次是牌刀手、長槍手、大棒手和钂鈀手，長槍手與大棒手皆配弓箭雙插，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

中軍位置，一個手提關公刀，身材魁梧的將軍騎在棗紅馬上，眼神睥睨八方！

見到眼前這群烏合之眾，這將軍“嘁”地一聲，“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什麼鳥人都敢造我大明的反！”

鎮江中軍參將吳志葵！崇禎六年武舉，曾於正陽門關公廟前舞大刀，名動京師！

南京城破，採石磯黃蜚、鎮江鄭鴻逵、定海王之仁等七總兵歃血為盟，共同抗清，吳志葵是七總兵之一。

在他身後，兩員悍將跟著狂笑，震的近處軍士耳朵嗡嗡作響。此二人，乃其親信將領夏虎臣、王明，史書載，二人軍中稱“萬人敵”！

吳志葵兵敗得勝港時，手下將領大半戰死，鮮有投降之輩；所部川兵百人，皆選鋒，精銳之兵！

與此同時，東側天壇大街竟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百餘匹戰馬組成的騎兵方陣，在留下足夠衝鋒距離後，停在原地等待後方步兵方陣。

當先一員將領，燕頜虎鬚牛眼，手持鐵鐧坐在馬上，像是一座小山！

嘉定參將蔡喬，手中鐵鐧重八十斤！

李成棟圍嘉定，蔡喬登岸步戰，被圍數匝，身上中箭矢如刺蝟，竟力斬數百人！退守舟山時，於小南門巷戰力竭身死。

只聽他在馬上甕聲甕氣道：“咱道是什麼大陣仗，竟是些只會欺負婆姨的鼠輩！弟兄們，給老子殺！”

也不等後面步兵方陣了，蔡喬帶著百十號騎兵就衝殺了過來！

獨眼兒在人群裡大喊，“弟兄們，投降也是死，不如拼了！衝出去，到北邊兒拿著懷裡的銀錁子，買幾畝好地！”

神機營這些譁變兵丁聞言，像是一群無頭蒼蠅，相互裹挾著掉頭就跑。

距離吳志葵軍陣百步時，銅鑼大響，火銃手瞄準待發。

譁變兵丁至六十步，喇叭聲起，“砰！”地一聲，第一排火銃手射擊，竟然恍若一聲銃響！隨後，疾步退至軍陣後方，抽出腰間長刀列隊。

又是一聲喇叭，第二排火銃手射擊完畢，亦退至軍陣後方抽刀，緊接著第三排射擊。

火銃手點放一輪後，鏜鈀手前出，放了一輪火箭退回本陣，牌刀手舉起盾牌準備白刃戰。

結果，神機營這群烏合之眾在倒下一波人後，本該加速往前衝，可前排怕死，竟往回跑，與後面擠撞成一團，整整三個彈指的時間，才衝到軍陣前三十步！

如果不是吳志葵所部軍紀嚴明，這時間足夠火銃手再點放一輪了！

問題是誰能想到這個結果？這可是大名鼎鼎的神機營，玩兒的就是火器，逢敵竟能亂成這個樣子？

火銃有效破甲距離六十步，九十米而已！別說騎兵，就是步兵跑起來，也不可能給你機會再點放一輪！

火銃手完成射擊，若不及時後撤，自身成為草垛子任人砍殺不說，還會與後方軍陣擠撞，敵人一衝就是大潰敗！

南方將領治軍，多效仿戚繼光，吳志葵軍中嚴令，凡不聞喇叭響而擅自開火者，立即斬首，何況射擊後不聽軍令，呆立原地？

搞得五大三粗的吳志葵，右手拖著大刀，左手馬鞭抬起，指著神機營，“哼哼……呵呵……哈哈哈！這他孃的，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