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暗,越來越暗,雲層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好像一伸手就能摸著黑沉沉的天。

忽然,狂風大作,樹枝拼命地搖晃,把剛長大的樹葉、嫰枝搖落一地,沙塵夾雜著樹葉瀰漫了整個天空,遮住了人們的視線。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了黑鍋底一樣的天空,瞬間把大地照得雪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咔嚓……雷聲震得人耳膜受不了,趕緊後知後覺地捂住耳朵,用手指掏一掏耳朵眼兒。

譁__譁__譁__大雨沒有序幕,直接傾盆而下。

大雨沒喘氣兒,下了整整一天。池塘裡、溝渠裡的水滿了,雨水來不及排出去,整個村莊泡在積水裡。

有些年頭的土坯房被雨水泡塌了。

陳大、陳二的房子也沒能倖免。陳大、陳二年老多病,受到驚嚇死掉了,村民們見他們沒人送終,自發地來送他們一程。

人們不禁唏噓:可憐啊!連個哭喪的人都沒有!我姐姐聽了,更堅定了要給我大哥換親的決心。

我姐主意真大!她瞞著我娘託我家親友尋摸換親物件。終於有一天,我表舅介紹了一家人,兩家互換,他家二小子娶我姐,他家閨女嫁到我家做我嫂子。

一九七三年八月,我嫂子先嫁到我家,同月,我姐姐要出嫁了!

出嫁的頭一天是我姐姐的生日。這一天,我娘天不亮就起來了。她在鍋裡煮了好多雞蛋,親手擀了麵條煮熟了盛到碗裡大家才起來。

大家圍在餐桌前,無聲地吃著碗裡的麵條。我娘拿起兩個雞蛋遞給我姐,說道:“小妮,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過完這個生日,你就嫁人了。我們這裡有個風俗,過生日,吃兩個圓滾滾的煮雞蛋,讓災病滾走。希望我的女兒今後無病無災,健康快樂!”娘說完就出去了。

我姐接過雞蛋放在手裡,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摩挲,在臉上滾動,讓雞蛋溫暖了手,溫暖了臉,溫暖了心。然後,磕破蛋皮,扒掉蛋殼,慢慢吃掉。

這一回,沒有人跟她搶,大家都從鍋裡撈一個雞蛋,陪著她吃,陪著她吃長壽麵。

大家沒有去找我娘,都知道我娘一定去了地裡,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無聲地哭泣……

吃過早飯,我姐跑到棉花地,四個姐妹在白花花棉花實驗田裡聚集。大家陪我姐拾最後一次棉花。

二姐朱豔紅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我姐:“淑貞,你就是不肯聽我一句勸,等幾年,你哥三十歲又不老,慌什麼?我還沒捨得嫁,等收完這一季棉花再嫁人,你才十八歲,還是個小女孩,怎麼當人家媳婦,做人家新娘!”

“淑貞,你到了你婆家還種棉花不?”三姐花心急切地說。

朱淑勤抱住我姐:“淑貞,嗯……嗯……捨不得你啊!”說著哭著……

五姐楊洋沒有來,她獨自躺在家默默流淚。七妹明天出嫁,約好今天一起去實驗田拾棉花,算送七妹的一個活動。可是自己不能去,見不了人,臉上有一塊淤青,不像其他地方可以蓋住,臉上的沒法遮蓋。

可惡的金祥子,為什麼打我的臉?如果讓姐妹們看見了,還不來找金祥子算賬啊!

可惡的金祥子,你可耽誤我的事了,讓我怎麼向姐妹們交代。

昨天,楊洋的潑辣戶娘來家門口鬧,想給金祥子要彩禮,用來給楊洋的弟弟娶媳婦。

金祥子不在家,楊洋看不下去,拿出自己口袋裡所有的錢給了她娘。金祥子回來了,問潑辣戶為什麼來鬧,楊洋沒有隱瞞,把給他娘錢的事告訴了金祥子。

金祥子很生氣,楊洋也生氣了,對金祥子吼道:“誰家嫁女兒不要彩禮?就你摳搜,一毛不拔,鐵公雞。”

“什麼,你再說一遍?”金祥子已經是在發怒的邊緣。

楊洋還不住嘴,還嘴硬:“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鐵公雞!”

啪,兩個人都懵了,直到看到楊洋臉上的紅腫,他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楊洋,對不起,對不起!”金祥子回過神來趕緊道歉。

楊洋剛才都忘了哭了:“你打我!”說著就往外跑。

金祥子緊緊抱住楊洋:“對不起,我不是人,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

“別人說你暴戾,都不肯給你說媒,我還不信,我覺得你是被逼的,你是個會疼人的男人,我錯了!錯付了我的愛。”楊洋哭著掙扎著往外走。

金祥子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他舉起手發誓道:”楊洋,如果我再動你一下,你走我絕不攔你,你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人,你的到來,就像給要乾死的小魚送來了清涼甘甜的水,是你拯救了我,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的命,你肚子裡有我們的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一次機會。楊洋,我愛你!”

金祥子上去吻住了楊洋,輕輕地,輕輕地,楊洋的嘴唇像有羽毛掃過,她不再掙扎,任憑金祥子親吻,軟在金祥子懷裡:“你小心,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和你一樣暴躁易怒愛打人,膽打你。”

金祥子舉起手,連聲說:“怕了,我怕了!”

“淑貞,你嫁人了,誰給你摘馬泡?”王文治氣喘吁吁跑過來,手捧著幾個馬泡說道。大家又是哭笑不得。

晚上,我姐枕著雙手仰面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屋脊發呆:自己這一嫁,除了為了大哥,有沒有賭氣,有沒有愛而不得賭氣毀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嫁不了他,那就隨便找個人嫁了,管他是什麼人,哪怕是個乞丐,是個殘疾。好幼稚,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了。

第二天一早,我姐換上了新衣服。上身穿一件紅線呢格子褂,下身穿一條黑條絨直筒褲,腳穿一雙親手做的方口盤帶帶扣黑布鞋。

我姐扎兩根黑黑長長的麻花辮,朱唇不染,柳眉不描,兩腮飛紅霞,雙眸含淚光。

我兩個本家送嫁嫂子扶著我姐上了馬車。馬車啟動,後面幾個本家兄弟抬著嫁妝上路了。

我娘給我姐準備的嫁妝算是我們村最豐厚的,一臺書桌,一臺衣櫃,一臺箱子,一個盆架,兩床被子,兩個大包袱裡包著六身新衣服,兩身夏裝,兩身春秋衣褲,兩身棉褲棉襖,還有我姐親手做的兩雙新布鞋。我娘覺得虧欠我姐,把家裡能拿出手的都給她,家裡僅存的錢給我姐壓腰。

拉著我姐的馬車緩緩前行,我們一家人跟在後面送到村口,我娘抹著眼淚,拉著我姐的手不肯放開。兩個嫂子幾番催促,我娘才戀戀不捨地放手。直到送嫁的隊伍走遠,我娘才放下揮動的手臂。

我娘沒有回家,肯定又到地裡,找個沒人的地方哭泣。

姐夫姓劉,兄弟三人,姐夫排行老二,我們叫他劉老二。劉老二和我大哥同歲,比我姐大八歲,三兄弟因為成份高,都沒娶上媳婦,劉老大比我姐大太多,再加上劉老二在大隊打麵坊打面,和我表舅關係好,所以說好的我姐嫁給了劉老二。

劉老二加上我姐一家六口住在三間青磚瓦房裡,中間一間作客廳,東面的房間放兩張床,住著劉老二的父母和哥哥弟弟四口人,西面一間做了我姐的新房。

新房裝飾一新。

床上鋪著鳳凰戲牡丹圖案的紅色棉布褥子,兩床一紅一綠鳳凰戲牡丹的棉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裡頭。床邊的牆上貼著兩張胖娃娃的畫,胖娃娃粉嫩的小臉,穿著大紅的衣服,笑眯眯地看著新郎新娘,好像說:抱我回家吧!

我家陪送的嫁妝擺在新房裡,書桌上燃燒著紅紅的蠟燭。搖曳的燭光映照著我姐,羞怯的臉上佈滿紅暈,頭頂上圍繞一圈紅色的光暈,顯得喜氣而又神秘。

鬧新房的小夥子們聚集在這裡,看到我姐美若天仙的臉移不開眼,他們想出各種辦法婚鬧,賴在婚房裡不肯離開。

一個小夥子拿出一個蘋果,用紅繩子栓住蘋果巴吊在兩人中間,讓兩個人同時咬蘋果。兩個人湊上去咬時,蘋果被提走,兩個人嘴對嘴親上,後面各有一個小夥子把兩個人按在一起。大家鬨堂大笑。

我姐羞得滿臉通紅,老二趁機偷了個香,得意地跟著笑。

俗話說:新婚頭三天沒大小。有的叔叔輩也趁機進新房鬧一下,然後趕快逃走。

老大看得心癢癢,也趁機進了新房。他看到兩人親在一起的場面又退了出來。他想:這個激動的時刻應該屬於他的。

老大陰沉著臉走出來。

他家的大嬸端著一碗麵走過來,讓我姐吃了一口,笑盈盈地問我姐:“生不生?”我姐害羞地說:“生!”又讓老二吃了一口:“生不生?”老二說:“生!”

這碗麵,是開水裡滾開就盛出來了,故意端一碗生面給新人,讓他們說“生”,預示著這一對能生孩子,祝福新人早生貴子。吃完了生面條,結婚儀式全部結束。

親友們散去,一家人關門閉戶,六口人各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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