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坤和淑勤一路風塵僕僕往馬坤家趕去。從火車車窗往外望,鐵路兩邊蒼茫的大地迅速地往後退去。

淑勤的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家離她越來越遠。家裡的兩個可愛女兒,年邁的爺爺奶奶以及爹孃,隨著滾滾車輪離她遠去。她的心像被抽空了一般,她覺得她沒有心了。

“淑勤,吃點東西吧。”馬坤在叫她。她沒有聽見。“淑勤,給你個麵包。”馬坤拍拍她的手,把麵包放到她手裡。她仰起頭看了看馬坤,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眼前的人很不真實:我這是要到哪裡去?糊里糊塗地跟著個陌生人就走,我瞭解他嗎?他不會把我賣了吧!

淑勤沒有吃手裡的麵包,她拿著,揉搓著,直到麵包被她攥成了渣。

馬坤看到她奇怪的舉動,知道她有心事,沒去打擾她。

火車轟隆隆前行,車廂裡的人昏昏欲睡。淑勤依在座位上睡著了。馬坤把淑勤的頭扳過來,放到自已的肩頭,兩個人相依而眠。睡夢中,淑勤又做夢了,眼淚順著淑勤的臉頰流下來。

馬坤睡醒了,看到淑勤滿臉淚痕,拿起帕子擦去了淑勤臉上的淚:“淑勤啊,你的心裡存了多少苦水啊!”

一天一夜過去,火車不知疲倦地飛馳。終於火車一聲嘆息,停在終點的站臺。

馬坤領著淑勤,沒頭沒腦地在人群中穿行。轉汽車換馬車一路風塵,終於到家了。

馬坤一進大門,看到他娘臉色很難看。馬坤問:“娘,我給你介紹一下,她叫朱淑勤。我爹怎麼樣了?”

馬坤娘一見馬坤,雙眼含淚:“老三,醫生說你爹撐不了幾天了。”

馬坤聽後,三步並作兩步跑進爹的房間,看到爹的頭埋在枕頭裡,已經瘦成皮包骨。馬坤跪在他爹的面前說:“爹,老三回來了!”

馬坤他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馬坤一把抓住:“爹!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兒子給你去買。”

馬坤他爹輕輕搖了搖頭說:“老……三……”

“老三,你爹一直不放心你,你娶上個媳婦他就閉眼了。”馬坤的娘在一旁替他爹解釋說。

馬坤走到客廳喊道:“淑勤,你過來一下。”

淑勤迷惑地走過來說:“啥事?”

“你過來就知道了。”馬坤拉著淑勤的手,走到他爹床前說,“爹,你看,這就是您的三兒媳婦。”大家一臉愕然。

淑勤疑惑地看著馬坤。馬坤肯定地點點頭說:“爹,我在外面遇到了淑勤。您要同意,我們現在就在您面前拜堂成親。”

馬坤爹終於露出了笑容。

馬坤見他爹笑了,猜準了他爹的想法,他說:“淑勤,來,我們給爹磕頭,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媳婦。”

淑勤被馬坤指揮著跪下:“爹!”兩個人給爹磕了三個頭,又給娘磕了三個頭。

淑勤糊里糊塗成了馬家三兒媳婦。

淑勤糊里糊塗、匆匆忙忙成了馬坤的媳婦。不過沒有登記。

當天下午,馬家盡其所有,做一桌子菜,算是給老三舉行婚宴。

馬坤他娘指揮老二馬乾把家裡一隻下蛋的雞殺了,燉了一鍋雞肉烀餅子,割了一把韭菜炒了盤子韭菜雞蛋,乾煸茄子,蒜拌豆角,臘肉炒大蔥,清蒸南瓜,茄子燉豆角烀餅子,涼拌黃瓜,八個大菜端上桌,兄弟三人加上他娘圍坐在大炕上,三個媳婦和孩子們在另一個炕上擺了個方桌。大家大家分兩桌,每樣菜分兩份,沒有座位的站著吃。大家熱熱鬧鬧吃個飯。

席間,馬坤給淑勤一一介紹:“這是咱娘。”

淑勤紅著臉喊了聲:“娘。”

淑勤心裡很不平靜,當初喊樊孝明他娘時,是激動的,是高興的,是羞赧的。可是今天,她心情不一樣,沒有那時候的激動和快樂,滿心的無奈。

“這是大哥,馬泰,大嫂劉琪。”

“大哥、大嫂好!”淑勤一看,大哥和馬坤長得一個樣,精瘦的漢子,雙眼如炬。大嫂眉眼和身體一樣小巧。大嫂說:“弟妹,歡迎嫁入馬家。”大哥在一旁笑著讓媳婦成為他的代言人。

“這是二哥馬乾,二嫂高博。”

“二哥、二嫂好!”二哥剛才抓雞殺雞時,淑勤已經看清楚了他,他長得像他娘,雖然和馬坤一樣的精瘦,但是比他大哥三弟白,眼神犀利。二嫂和大嫂相反,胖乎乎,肚皮上兩層游泳圈。“哈哈,弟妹,大家叫我胖博。”

一句話,惹得大家哈哈笑。

馬坤又一一介紹了四個小孩,大哥家兩個男孩,分別是:馬得靈,馬得草。二哥家大的是個女孩,叫馬丹,小的是個男孩,叫馬瓊。四個孩子大的十一二,最小的馬瓊才兩歲,剛會走。

淑勤看到最小的馬瓊,想到了自已的兩個女兒,老大樊哲比他大一歲,樊逸比他小一歲,他們現在是正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她們肯定想娘:“我的女兒!”,淑勤小聲喚著,眼眶紅了。別人不知道她為什麼激動,只有馬坤明白,淑勤這是看到四個孩子想自已的女兒們了。他過去握住淑勤的手。淑勤知道自已失態了,趕忙低頭掩飾。

馬坤的娘笑著說:“來來來,大家開動吧,一會兒菜都涼了。”大家這才動筷子。

馬坤兄弟三人開啟一瓶子老酒。大哥說:“三弟,祝你娶妻成家,今後安穩過日子,來,喝!”

二哥說:“三弟,你巡遍半個中國,找到這麼個漂亮媳婦,”

馬坤用小碗給他爹盛了點爛糊的菜,一口口喂他爹,他爹笑著吃下了一塊兒炒雞蛋,一點蒸南瓜。

兄弟三人和他娘一桌喝酒吃菜,有板有眼。而女人和孩子桌就看誰筷子準、狠、快。

大嫂劉琪連續給她兩個兒子碗裡夾菜,筷子在手裡玩出花來,後來,劉琪覺得用筷子夾太慢了,直接把盛雞肉的盤子端起來往兩個兒子碗裡倒。

一隻雞本來不大,分成兩盤更沒多少,大嫂給兒子倒完,往自已碗裡夾兩塊,盤子裡的雞肉所剩無幾。

二嫂一看,桌子上兩樣肉菜被大嫂霸佔一盤,知道剩不下幾塊,乾脆端過大蔥炒臘肉,給淑勤夾了一筷子,剩下的全倒自已和她孩子碗裡。

淑勤看著眼前的搶菜大戲直瞪眼,她吃著二嫂給她夾的臘肉,對二嫂笑了笑表示感謝。

最小的孩子馬瓊剛學會吃飯。他拿起一塊鍋貼餅子往嘴裡送。貼餅子上粘著菜中油,馬瓊的小手油乎乎,嘴邊、腮邊全是油,活像個偷油耗子。大家見了哈哈大笑。

一家人把兩盤肉菜哄搶一空,對著炒雞蛋下手。馬丹夾雞蛋的筷子快了點,多夾了一筷子雞蛋,大嫂劉琪白了馬丹一眼對高博說:“弟妹,管管你閨女,別出去讓人家說我們沒有家教,一個姑娘家,搶吃搶喝不好看。”

馬丹被大伯孃說得臉紅了,眼睛裡立馬蓄滿眼淚。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肯落下,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高博一看,姑娘受了委屈,那還得了。馬丹可是她的心頭肉,暖心小棉襖。

她的一看小棉襖受了氣,高博當場發作:“大嫂,你剛才把一盤子雞當著新媳婦扒拉到自已的碗裡,帶頭搶吃搶喝,沒怕別人說你沒家教,沒規矩?”

劉琪被懟,臉色變了變說:“弟妹,不是我說你,你一點沒少搶吧,閨女隨娘,根源在你。”

高博毫不示弱:“我還不是跟你學的。我要是不搶,恐怕都到你們娘仨的肚子裡去了。別人只能聞聞味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饒誰。馬得草說:“媽媽,我想吃臘肉。”

劉琪白了高博一眼說:“臘肉被老鼠拉去了,到你奶奶那桌上去吃。”

馬得草和馬得靈爬下炕到奶奶桌上要肉吃,馬丹低著頭不敢去,她知道去了白去,奶奶不會給她吃,奶奶只心疼她孫子。馬得靈和馬得草逮了個肚兒圓,得意洋洋擦著油乎乎的嘴巴回來了,氣得馬丹嘟著嘴。

飯桌上,淑勤吃完二嫂給她夾的兩片臘肉,筷子只夾點大家的筷子不到的菜。看著大家拼命咀嚼的嘴巴,她又想起了兩個女兒。

樊哲拿著小勺子,一勺一勺往嘴裡送。小嘴巴快速咀嚼,像個吃胡蘿蔔小白兔。小女兒牙齒沒長全,吃飯讓媽媽喂。淑勤單獨給她做飯,燒個疙瘩湯,蒸個雞蛋羹……戴著花圍兜,乖乖坐在餐桌前,張開小嘴巴,吞進媽媽送過來的食物,對媽媽眯眯眼笑一下,簡直醉死人。

眼前的四個孩子怎麼不如自已的孩子順眼呢?淑勤問自已,是不是自已私心作祟,覺得孩子是自已的好?

可是再好自已看不到,她心裡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思念、失望、痛苦……不知道什麼滋味。唉!終究是錯付了自已的感情,落得和骨肉分離的下場。

一陣風捲殘雲,餐桌上盤光盆淨,一桌子碗筷橫豎交錯,杯盤狼藉。呼啦一下,人走猢猻散,只剩下淑勤打掃戰場。

兩桌子十幾口人的碗筷,足足堆了兩大盆。淑勤刷了好幾遍,刷了一個多小時才把碗筷清洗乾淨,歸類放在櫥子裡。洗把手直起腰,腰痠背疼像被車輪碾過。

夜裡,淑勤躺在陌生的炕上,和馬坤激情時也心不在焉。該有的幸福甜蜜沒有表現在她身上,像個拴線木偶,任憑馬坤擺佈。

淑勤想起和樊孝明的新婚之夜:婚宴散席,鬧洞房的離去,新房裡紅燭喜帳,瀰漫著甜蜜的氣息。淑勤羞紅了臉,等著樊孝明牽起自已的手,坐到婚床上。

婚床上大紅的床單,錦繡的被子,襯得淑勤的笑臉更加紅潤。孝明把淑勤擁入懷中,兩個人都很羞怯。

淑勤看看這裡,泥糊磚壘的大炕,陳舊的被褥,報紙糊的牆面,哪裡有一點新婚的喜氣,和自已頭婚反差太大,說明一家人根本沒有應有的重視。

他們是臨時決定結婚的,草率的決定,一切都疲於應付,連個結婚的喜燭都沒有。淑勤心裡的不滿寫在臉上。情緒自然不高。

馬坤慾求不滿,失去了耐心:“淑勤,你怎麼回事?你不願意和我歡好?”

“馬坤,請原諒,我想我的女兒們了。”淑勤沒有說她想樊孝明瞭,說著她抽泣起來。馬坤把淑勤抱在懷裡安慰。

今天算是他們的新婚夜,可是淑勤興致缺缺,弄得馬坤失去了興趣,兩人背對背而眠。

樊家,樊孝明在他孃的攛掇下和一個本村的姑娘結了婚。新娘姓李,名煥弟,家裡也是清一色女孩,父母一心想要個兒子,她娘連生七個女兒。老人們說她娘犯了七女星,生滿七個閨女才生兒子,可惜她娘生完老七,再也懷不上了。

她娘連生加死帶流產,一輩子懷過十幾個孩子,非常理解樊孝明他娘想孫子的心情,兩家從說親到結婚,一共不超一個月。

李煥弟自從嫁過來就明白她的使命,給樊家生個兒子。別看她今年才十八,比樊孝明足足小了六歲,可是顯得比樊孝明還成熟,淑勤在她眼裡更是小菜一碟。

煥弟從十五六歲就愛上了樊孝明,愛他高大帥氣又能掙錢。樊孝明帶著淑勤從村子裡走過,她的眼光離不開樊孝明,夢想著嫁給他,挽著他的長臂從村中間的路上過,不亞於現在走T臺。

今天,她終於實現了自已的願望,她挽著樊孝明的胳膊從村中間的路上走過,嬌羞和得意寫在臉上。村子裡的人一片鄙夷:“婦聯主任生孫計劃開始了。”

“淑勤是多好的姑娘,年紀輕輕,被害得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這樣喪盡天良能志得圓滿那就忒沒天理了!”

“可憐兩個孩子,落到後孃手裡有苦頭吃了,唉!”

“聽說了嗎?樊孝明不是老樊的種。”

“小聲點。”

女人們閒話家常都有底線,觸及到幹部的緋聞軼事,散得比狂風中的雲彩還快。大家紛紛告辭,各自回家。

“孝明,你今天還上夜班嗎?”李煥弟嬌羞地看著樊孝明的臉說。

“換班了,改上早班。”

“太好了,你去上夜班的時候,嚇死寶寶了。”

樊孝明叫李煥弟為“寶寶”,他一是覺得她小,二是老男人遇到未經世事的女孩,無比珍惜,被窩裡膩歪時叫她為“寶寶”。

兩個人處在蜜月期,李煥弟粘在樊孝明身上回了家。到了家開啟屋門,兩個女兒在前院,樊孝明迫不及待地抱起李煥弟,嘴裡呢喃:“寶寶,寶寶!”翻身上床,屋裡一片旖旎。

婦聯主任造孫計劃開啟,她每天把兩個孫女養在前院,不讓她們見爸爸,樊孝明樂不思蜀,早就忘了自已還有兩個女兒,整個月都沒見到過兩個孩子一面。

兩個人過起了二人世界。

樊哲和樊逸把爺爺奶奶當父母,一切全靠奶奶爺爺照顧。

一晃半年過去,李煥弟懷孕了。樊孝明一家把全部的期望都放在她身上。婦聯主任把家裡母雞下的蛋全送到樊孝明的院子裡,樊哲和樊逸幾天吃不到一個雞蛋。

樊逸不到兩歲,牛奶羊奶喝不上,雞蛋都給了李煥弟,口糧沒了,樊逸不肯吃飯,夜裡餓得哭,奶奶哄不好,氣得破口大罵:“小丫頭,你就知道哭!哭!一天到晚哭嚎,你奶奶還沒死呢!你媽不知道死哪裡去了!”

婦聯主任越罵,孩子哭得越兇。樊哲聽到奶奶罵,嚇得縮在角落不敢哭。

老樊看到樊逸不停地哭,小臉一天天瘦下去,對婦聯主任說:“孝明他娘,你把雞蛋都給李煥弟送去,樊逸吃不上雞蛋,她餓的,你給她留幾個雞蛋,李煥弟想吃,你讓她去買啊!”

“我把雞蛋給李煥弟送去,顯得我們關心她,樊逸一個小丫頭,餓極了就吃了,我給她燒點疙瘩湯,熬點小米粥。樊逸本來判給她媽,她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自已的孩子不管不問,撂給我們兩個老的,氣急了我也不管。”

“他娘,我們的孫女在乎這麼多幹嘛?再說,是我們不仁逼走了淑勤,積點德吧!不然,老天不會放過我們,別說孫子,孫女生出來就不錯了。”

“你!你!老樊你!”婦聯主任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樊撂下這句話抱著樊逸到他屋裡去了:“奧奧奧,樊逸,你是不是餓了,爺爺給你拿餅乾好不好。”老樊說著,拿出鈣奶餅乾,用溫水泡泡給樊逸送到嘴裡。

樊逸一口一口吃起來,一連吃了幾塊餅乾,吃飽了,老樊又一勺一勺餵了小半碗水。樊逸吃飽喝足,窩在爺爺懷裡睡著了。

婦聯主任看著老樊抱著孫女溫柔的樣子,眼前一片恍惚,她從沒見過老樊對誰溫柔過,她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沒有得到過老樊的一個笑臉。

樊孝明結婚半年多了,李煥弟懷孕滿六個月了,婦聯主任有心讓李煥弟去做個B超確定一下肚子裡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張了張嘴終究沒敢說,她有了上次的教訓,不太相信B超那個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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