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恭迎嫡母
為了給頂頭上司一個好印象，孟荷天還不亮就睜開了眼，昨夜她內心激盪，翻來覆去好久才睡著，眼下還有些青黑。
收拾乾淨自已，孟荷依依不捨同飄柔道別，激動的心情褪去，只剩下對未來的忐忑。
天色雖未大亮，幹活的宮人卻已經忙碌了起來，甬道上都是他們來回走動的身影，彼此見面也不開口說話，看見揹著包袱的孟荷也只是多看兩眼罷了，之後便收回目光專心做自已的事情。
甘露殿坐北朝南，黃琉璃瓦在晨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從外邊看過去只覺得富麗堂皇、深不可測。
孟荷試探著向守門的內侍報了自已的名字，那內侍顯然事先得了吩咐，知道今天有她這麼一號人要來，隨即面含笑意打發了身旁的一個小子傳話，“去跟你青羅姐姐說一聲，掖庭的孟姑娘來了。”
見那小內侍一溜煙就跑了，孟荷有些受寵若驚，“多謝公公。”
內侍仍是笑著，“姑娘客氣了，往後同在一個宮裡伺候，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要打交道的地方多著呢。”
先不說這位孟姑娘是指名道姓吩咐過要放進來的，眼見著前途無量，再說昨天宮裡的動靜他也有所耳聞，娘娘不僅僅是要一個宮女伺候那麼簡單，於情於理他都沒有和人交惡的理由。
他們做內侍的最忌諱的就是無故招惹宮女，須知宮女是貼身伺候娘娘的，天然就比他們這些做內侍的更貼近主子，雖然彼此之間偶有口角爭端，但是對付起內侍來，她們就自成一窩了。
話沒說幾句，門後傳來了腳步聲，孟荷抬眼一看，是個沒見過的小姐姐，臉盤子圓圓的，面板白皙，露出兩汪淺淺的酒窩，觀之可親。
來人自稱碧雲，是孟荷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裡，要一起共事的同僚。
碧雲帶著她往住處走，兩人貼著牆根，一路小聲說著話，“娘娘身邊伺候的人多，最要緊的是紫綾、朱錦、素練、青羅四位姐姐，分別管著娘娘的衣食住行，咱們就是青羅姐姐手底下的。”
孟荷心中暗忖，這是要把一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伺候的舒舒服服哇！
“娘娘出身世家，自有傲氣，並不是那等愛苛待下人的，只要用心做事，賞賜少不了你的。”
碧雲並未細說太多，孟荷也不多問，做足了老實巴交的樣子，時不時點個頭，附和兩句“娘娘仁德”、“多謝姐姐”之類的話。
雙腳剛踏進寢院，孟荷就開始打量了起來，外表瞧著倒是和掖庭那邊的相差不大，就是要更鮮亮些，屋子裡頭的擺設依舊熟悉，只是從原來的三人間改成了雙人間。
孟荷把包袱放在桌上，碧雲拉著她的手臂讓她轉了一圈，用挑剔的目光將她從頭看到了尾。
“你這身量倒是不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適合在外行走。”
孟荷正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聞言問道：“是要往各處傳話送東西嗎？”
碧雲搖頭，“傳話不是最主要的，往後只要娘娘外出，咱們都得跟著，除非換班休沐。”
孟荷頓悟，原來是當小弟陪大姐頭炸街來的。
“這些日子你先跟著我學規矩，方才我瞧你行走間就有些粗獷，不大成體統，咱們出去代表的就是甘露殿和淑妃娘娘的臉面，萬不可叫人看了笑話。”
碧雲說著就上手拍了拍孟荷的背脊，又把她的雙手曲著交疊在腹前。
沒想到一上來就開始了教學，孟荷下意識挺直了腰桿，站了個軍姿，眼神堅定得像是要入黨。
碧雲哭笑不得，“放鬆些，要有氣勢是不錯，但也不能太過出挑，壓了主子的風頭是大忌，這其中分寸你要自已琢磨。”
簡而言之就是：你要出色，卻不能過於出色；要拿得出手，但又不能太拿得出手。
其中之複雜、之深奧，不是現在的孟荷能把握住的。
孟荷像個玩偶被碧雲擺弄了許久，光是走路就練了大半個時辰，邁大了不雅，邁小了猥瑣，來來回回，很是折磨。
孟荷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屋子裡轉圈，直轉得頭暈眼花，此時外頭的天光已然大亮，嘈雜聲也漸起，整座甘露殿彷彿都活了過來。
不知練了多久，碧雲看她額角有汗珠滑落，才開口叫停，“陪著娘娘外出不比你四處跑腿送東西，這一舉一動沒個千八百遍是練不出來的。”
孟荷扶著桌子慢慢坐下，聞言立刻回了個笑臉，“姐姐的苦心我都曉得，勞煩您教我這個榆木腦袋了。”
這一個多月來孟荷也不是毫無長進，宮裡的這些小姑娘別看一個個的才初中、高中生的模樣，那心眼子可比她這個大學生多多了，一不留神就能給她帶溝裡。
話音剛落，外面急匆匆進來一個人，“碧雲姐姐，娘娘要外出呢，青羅姐姐讓你收拾收拾把那個新來的一起帶過去。”
說完一溜煙就跑了，從頭到尾沒給孟荷“那個新來的”任何眼神，彷彿她不存在一般。
碧雲也不含糊，立馬起身去翻自已的櫃子，從裡面取出一件青綠色的衣裳，“你先換上，這件我還沒穿過，等你領了自已的衣裳再還我。”
孟荷也不跟她客氣，道了聲謝就背過身子換衣服去了，碧雲又從妝匣裡拿了一盒香粉出來，等孟荷換好衣服就要給她上妝。
“你這膚色得遮一遮，也太黑了些。”
孟荷忙抬手攔住，“姐姐，外頭曬得很，到時我又出了汗，再把臉上的粉衝開了豈不是更難看？”
碧雲一想也是這個理，遂放棄了給她上妝的想法，轉身挑了一對不起眼的珍珠耳墜給孟荷戴上，確認無誤後，才帶著她往後殿去了。
後殿院子裡已經站了兩排宮女，有拿食盒的、有帶茶具的、還有捧著披風的，孟荷咋舌，這是大熱天的要出去野餐啊？
碧雲拉著孟荷站到了最前排，感受著背後傳來的灼熱視線，孟荷汗毛都立起來了。
張淑妃出來時已經是兩刻鐘後，一身硃紅色長裙襯得她如烈火一般，也讓孟荷看得渾身燥動難耐！
無他，純屬熱的！
孟荷對盛裝打扮的張淑妃報以敬佩的目光。
張淑妃先是帶著人在太液池附近轉了轉，然後才不經意般往宮門口走去，誰知這一去竟恰好遇見了皇后。
“呀，日頭這樣大，皇后娘娘怎麼也不避一避？就這麼幹巴巴等著，叫人看見指不定怎麼說呢。”
說著用團扇掩了掩帶笑的唇角，皇后側身看向來人，臉上帶著溫婉寬和的淺笑，不知兩人是不是約好了，皇后也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裳，兩人站在一起跟兩朵大麗花似的。
“淑妃妹妹好興致，竟是到宮門口來賞玩了，莫不是特地來尋本宮的？可是有事要本宮替你做主？”
皇后話語中這份後宮之主的自信讓張淑妃有些破防，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
孟荷在後面偷偷翻了個白眼，原來大熱天的來這麼一出就是為了打口水仗的！而且皇后一個平A就打崩了張淑妃的心態，簡直是又菜又愛玩！
張淑妃冷笑，眉毛一挑，“確實有事要同皇后知會一聲，本宮昨天聽說掖庭新來的宮女裡頭有個好苗子，勤勉聰慧不說，最重要的是懂規矩、知禮數，從不搬弄是非，本宮想著這樣乖覺的丫頭合該好好獎賞才是，也讓底下的人瞧瞧什麼是有功當賞，便提拔她在甘露殿做了個二等宮女，這事沒有先同皇后說明，皇后不會怪罪吧？”
不等皇后說話，張淑妃眼神一掃，“好丫頭，出來叫皇后娘娘瞧瞧。”
眼見這火燒到了自已身上，孟荷直呼晦氣，低垂著頭緩步走了出來，淺行一禮，“娘娘萬安。”
張淑妃的挑釁擺在了臉上，皇后笑容淡了下來，看都沒看孟荷一眼，“後宮六局二十四司直屬於本宮管轄，淑妃越過本宮私自調任宮人已是犯了宮規，看在你剛進宮沒多久的份上，本宮饒你這一回，只是下不為例。”
“本宮有皇上特許，皇后怕是做不了這個主。”張淑妃一秒破功，氣急敗壞搬出皇上來給她撐腰。
皇后向她投去一個輕蔑的眼神，“皇上再如何偏寵你，可妾就是妾，本宮是大周的皇后，是一國之母，也是你的主子，就像你身上穿的這件硃紅，再如何相像，也永遠當不了正紅。”
“站在門口恭迎嫡母的主子嗎？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沒想到一直處於下風的張淑妃來了個絕殺，皇后再也不復一開始的淡定從容，臉拉得老長，兩人目光對視間彷彿有火花在閃動。
孟荷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們堂堂一國皇后！一國寵妃！就這麼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吵架真的好嗎？！
難怪老百姓都說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呢，我看你倆就挺像的！
可是看大家都習以為常的樣子，孟荷只覺得自已和他們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