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牛上前給他順氣。
著急忙慌抬起桌上水壺，想給他倒杯水，結果發現碗和壺都空了。
他瞬間尷尬。
這都是被他牛飲沒了。
抬頭，朝那邊忙碌的小二大喊道：“小二！小二！再上一壺水來！”
“好嘞！”
楊秋生連喝兩碗水，才止住了咳嗽。
李牛皺眉，憂心道：“楊老弟，我記得你身子骨也沒這麼差，是不是夜裡讀書時受了寒？
你可得保著點自己的身體，聽說為了趕考，死在路上的書生大把，可別讓你娘白髮人送了黑髮人。”
楊秋生苦笑，心想著，也許就是他娘想他早點死呢？
“我知道，既然事情談好，我希望阿牛哥這邊也早些安排。”
李牛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這兩年我在外跑商賺了不少，回家後我立即與我娘說，帶她一起上門提親。
該做的禮數我大牛絕對少不了，妹子嫁給我，我不會虧待了的！”
楊秋生含笑點頭。
“既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好好好。”
二人分別後。
楊秋生在路過一家文房四寶的店鋪時，不知怎的下意識駐足。
他咳嗽兩聲，往裡頭瞧了瞧。
只看到左側櫃檯邊，掌櫃正拿著蒲扇，不停在臉上和周圍拍打兩下，驅趕蚊蠅。
靠牆貨架上，擺滿了筆墨紙硯，濃郁的書香氣撲面而來。
許是天氣燥熱，有人在外面看，掌櫃也沒太熱情。
只高喊了聲，“客官隨便看。”就半眯著眼，昏昏欲睡的半倚在桌邊搖扇子。
楊秋生摸了摸身上洗的發白的衣衫，又摸了摸胸前褡褳裡的錢袋。
猶豫片刻，還是抬腳邁步走了進去。
他朝掌櫃拱了拱手。
“小生想問，掌櫃可有廢棄的紙張？或者是硯臺斷聿？要是有，小生想買一些。”
為了進京趕考做準備，哪怕囊中羞澀，楊秋生還是大著膽子進來問了。
對於這種窮酸書生，掌櫃見得多了。
不過，他並未看不起而把人掃地出門。
反倒伸手從桌下摸出一沓泛黃舊紙，粗糙且缺邊少角的，明顯是報廢掉的紙張。
“喏，就這些了，拿走吧。”
楊秋生面露欣喜，掏出略顯乾癟的錢袋道：“掌櫃的多少錢？小生能付。”
掌櫃不耐煩地甩了甩手，“幾張廢紙罷了，送你就是。”
楊秋生卻是不樂意了。
“那不行的，哪怕廢紙也是掌櫃收來的，豈能免費贈予。我輩讀書人，可做不出這種伸手之事。”
掌櫃也是無奈。
這些讀書人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特別是這種家境清貧者，十個人裡，就有九個自命清高。
大熱天的，掌櫃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五文，愛買不買。”
“好！”
楊秋生立即應下，生怕他反悔似得，趕忙從錢袋掏出五文錢放在桌上。
走時還連連給掌櫃道謝。
他剛準備離開，掌櫃忽想到什麼，趕忙喊住他。
“等一下。”
楊秋生抱著幾沓紙，疑惑轉身。
至於掌櫃反悔的事，他想都沒想。
做買賣最重信譽二字。
要是不想賣，掌櫃之前就不會拿這些廢紙出來。
掌櫃指了指對面貨架上，一支蒙了塵的聿道：“要買聿嗎？那支放在我店裡許久了都無人願買，只要三文便賣你。”
楊秋生上前看了眼。
只見那支聿沾滿灰塵，隱約間還能看到，上面有條不知是什麼的蜿蜒紋路。
斑駁醜陋，一眼看去任誰都不願意買下這支聿。
可楊秋生不一樣。
他家窮困，為了供他讀書就花費不少銀錢，哪怕平時會抄書亦或是給老師做活，賺來的銀錢也還是不夠。
文房四寶這種消耗品，時不時就要更換。
他平時用的都是別人剩下的，或者不要的筆墨紙硯。
如今見到一支完好無損的聿，楊秋生心中歡喜，趕忙道：“我買！”
“行，那你帶走吧。”
掌櫃鬆了口氣。
總算賣出去了。
說來也奇怪，以前也想賣給窮書生，但他們就跟瞎了一般，硬說看不到。
掌櫃只以為是那些窮書生故意不想要，才說出這種拙劣藉口。
當然，他也沒給楊秋生提這事，怕嚇到人。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接過楊秋生的三文錢，看著他興沖沖離開的背影。
掌櫃摸了摸下巴。
“老夫接濟了這麼多書生，已有不少出人頭地者上門送謝禮，不知這書生未來成就如何。”
他笑了笑，繼續搖動蒲扇，開始眯眼小憩。
沈冤被人帶走了。
看著興奮地摸著自己身體的書生，也是無言。
從小到大，楊秋生除了兩年前成人禮時，老師贈予的一支聿完好無損。
其餘的要麼是撿來的斷聿，要麼就是磨損嚴重，主毫粗糙的聿。
今日得了支雖然外表不算好看，但整體完好嶄新的聿，又如何能不高興。
沈冤看這小子笑的臉上都開了花，不由笑道：“這人有意思，被親孃奪了壽沒幾年可活，倒還想著為妹妹準備妥當，也算有心了。”
不多時，小蛇懵懂聲音傳來。
“主人，他不是還要去考試嗎？沒幾年可活豈不是白考了？”
“是啊，就是因為沒幾年可活才要去考，死在路上悄無聲息，哪怕殞命也得好幾年時間傳來。
屆時妹妹嫁人心裡有掛念，聽到哥哥死訊後才不會那般傷心。”
小蛇恍然。
在人間三年，它已懂了一些事。
有時候它覺得主人像人一樣，懂得很多，會教它很多道理。
人有七情六慾蛇亦如此。
不知不覺間，隨主人逛一逛這人間山河，小蛇也慢慢受到影響。
它心中開始期盼，自己能化作人的一天。
“人真的很複雜呢。”小蛇道。
沈冤道：“是啊。要是常人，早就接受身體的拖累，在家等死。
可楊秋生偏不，盡心讀書，為妹妹謀劃未來。
就連想要他命的老孃也並未苛責，默默承受。明知要死卻還在掙命，倒是個有血性的漢子。
不過這樣人就算身體安康，去了朝堂真能走的長久？”
不知怎的，沈冤倒是想救一救此人。
有些期待起，他未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