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碼頭旁邊的一家酒樓裡。

二樓處,臨江的窗戶被開啟,身穿黑色紅紋長袍的青年神色冷硬的看著碼頭往來的船隻。

劍眉斜飛入鬢,深眸似鷹,盤旋於九天之上,俯看世人,波瀾不驚。

殤魅從外面進來走至他身後,低聲道:“將軍,都安頓好了。”

“嗯。”喉嚨滾動,男子並沒有回頭。

殤魅安靜的候在一旁,視線落在窗前人挺拔似蒼松翠柏的背影上,他內斂老成,卻氣勢如虹,剛健似驕陽。

曾經長安城裡銀雕玉琢的皮肉,在多年的千錘百煉裡,變成了火鑄的鐵甲兵刃,堅不可摧。

他左手負於身後,麥色的手腕上纏繞著已經掉色的五色長命縷,她一直很好奇,這個於他而言代表著什麼,只知道很重要。

“接下來可要去見陛下?”她出聲詢問

沈雲起轉身:“嗯,讓其他人留意四周,按兵不動。”

“你與我去一趟龍鱗水師。”

“是。”殤魅低聲回應

兩人戴著黑色戴笠走在街頭,天寒地凍裡沈雲起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袍,好似感覺不到寒涼一樣。

視線落在身旁穿著同樣單薄的殤魅身上,聲音冷硬說出來的話裡卻是關懷:“不冷嗎,穿這麼少?”

殤魅也一臉冷淡:“將軍不冷,我也不冷。”

戴笠之下兩人都板著一張臉,侍衛和主子倒是如出一轍。

兩人並肩前行,目光掃過街市,沈雲起忽然問道:“你之前跑江湖的時候,來過金陵嗎?”

“來過。”殤魅回道

眸中劃過疑惑,兩人很少提及她的過去,今日他卻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她補充道:“我去過的地方很多。”

走過塞外的千里冰雪地,看過江南的煙花三月,聽過古道音塵渺絕。

側頭看向身旁的人,帷帽下眼睛清冷涼薄,語氣公事公辦

“將軍要聽嗎?我講給你聽。”

沈雲起眸中沒有波瀾:“以後吧。”

“是。”他若想知道她便說,他說以後聽,那她就以後再說給他聽。

銀燕一手抱著剛剛採買的東西,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吃,嘴裡自顧自嘀咕著:“春生小姐說張記的肉包子好吃,要不再去買點?”

點了點頭,肯定了自已的提議,於是抱著手裡的東西一個轉身,沒注意和身後的人迎面撞上。

站穩後連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沒看路。”

被她撞到的人並沒有說話,只是往旁邊讓了一步,他戴著戴笠,銀燕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倒是他身旁的女子彎腰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遞給她,聲音冷淡:“無礙。”

說完兩人便擦肩而過離開。

銀燕轉身看向他們的背影,視線落在剛剛沉默不語的男人身上,掃過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手腕,那不符合他氣質的長命縷在他身上實在顯眼。

收回視線,嘀咕著:“真奇怪,一個大男人,又不是端午,怎麼在手上纏長命縷?”

搖了搖腦袋沒有多想,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直奔張記包子鋪。

…………

龍鱗水師軍營裡,海渡正和謝洛書在窗邊下棋,一個眉頭緊鎖,一個慵懶隨意。

隨將軍則端著茶盞站在一旁觀棋。

海渡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片刻他抬起頭求助隨將軍。

接收到他的視線,隨將軍連忙擺手:“觀棋不語。”

“而且老夫是個粗人,舞刀弄棒的,不擅長這個。”

謝洛書抬眸看了一眼海渡,一子定勝負,嘴角一扯:“越活越回去了。”

“嘖,這是意外,再來一局。”海渡抬手去收拾棋盤,越挫越勇。

謝洛書興致缺缺:“你把往花樓跑的心思收一收,何止如此。”

海渡不服氣,正欲說點什麼,卻被凌山從外面進來打斷。

凌山站在屋子中央,看向謝洛書道:“公子,他來了。”

此話一出,海渡面上一喜,只有隨將軍一臉茫然,他是誰?

把手裡的棋子扔進棋盒裡,謝洛書坐直身子:“嗯。”

很快格將就引著一個人進來,一邊道:“將軍裡面請。”

那人站在屋子中央,抬手取下頭上的戴笠,對著謝洛書抱拳行禮:“參見陛下。”

“辛苦了。“謝洛書起身上前兩人面對而立。

無聲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後,謝洛書抬手示意一旁的隨將軍道:“這位是龍鱗水師主帥,隨將軍。“

聞言,沈雲起轉身看向隨將軍,聲音冷硬:“久聞將軍大名,晚輩沈雲起。”

隨將軍忘了他是怎麼離開軍營的,回到府中後天色已晚,他問下人:”夫人呢?”

下人回道:”夫人今日隨海巡視,不回來了。”

屏退了下人,沒過多久,夜色裡隨將軍隻身前往南府。

聽見他獨自一人來的時候,南善宜面上震驚。

收拾好後,快速前往前院,隨伯父這麼晚過來定是有急事。

前院裡隨將軍負手站在廊下,南善宜上前行禮:“伯父。”

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隨將軍和玉佛姑姑對視一眼。

玉佛姑姑很快出聲對院中的下人道:“都下去吧。”

屋內再無外人,南善宜才道:“伯父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隨將軍看著面前的丫頭,沉默了一會道:“你哥哥來金陵了。”

南善宜眸光凝滯,交疊於身前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隨將軍試探著問道:“儒珍可要見見他。”

窒息感上泛咽喉,南善宜不受控制的粗喘了一口氣,久久才有了些許平復,她看向隨將軍,一如往常,嘴角微微上揚:“伯父說笑了。”

“善宜家中只有一個表兄,沒有哥哥。”

她以為她裝的很好,殊不知在幾人眼裡她臉上的笑有多牽強悲愴。

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隨將軍嘆了一口氣道:“這幾日便不要去碼頭附近了。”

“善宜明白。”南善宜笑著把隨將軍送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她整個人彷彿脫力一般向後倒去,踉蹌著後背撞在了廊下的花架上,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花盆掉在地上,應聲而碎,裡面的泥土撒了一地,染髒了她素白的衣襬和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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