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洛書看著沙盤思索片刻,沉聲道:“若是走陸路,南下需經諸多關卡,比起水路風險大了許多。”

抬頭看向隨將軍,他道:“碼頭那邊我親自去,陸路關卡那邊就交給將軍了。”

隨將軍面上嚴肅:“定不負公子所望。”

視線落在沙盤上,重新拿起旗子插在一處,謝洛書道:“若走陸路,此處是必經之地。”

順著他的手看下去,海渡出聲道:“鐘山?”

“確實。”隨將軍補充道:“那我便帶人候在此處,若他走陸路,便將其一網打盡。”

聽二人安排完,海渡看向謝洛書道:“那我和你一起。”

謝洛書搖頭道:“你有別的去處。”

“三日後康王的人一走,你立馬帶人控制住杜府,把杜廣升活捉。”

“國庫流失這件事並非一朝一夕,幾人就能成事。”

“下至各州府,上至長安一定還有他們的人。”

“他作為金陵一地的樞紐,手裡一定有清晰的脈絡。”

“只要把他捏在手裡,就不怕他不說。”

“好。”海渡正色領命

隨將軍亦抱拳道:“龍鱗水師全憑公子調遣。”

“臣現在就下去安排。”

謝洛書點頭。

隨將軍走後,海渡看著他道:“你一人守水路我不放心。”

在長安之外,只要他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放心,不敢拿他的安危冒險。

他提議道:“不若讓隨將軍挑選一個信得過的將領去,你在軍中等候訊息。”

“我必須親自去。”謝洛書眸光幽深,話語平靜卻不若拒絕。

“可是……

“不必擔心我。”謝洛書打斷他的話,視線落在屋外:“咱們的龍驤將軍來了。”

海渡一愣,面上驚喜:“他何時來的,此刻在哪?“

“明日便能到,剛剛收到了他的信。”謝洛書道

“他怎麼會來?”海渡語氣裡難掩高興:“還一點風聲都沒透露給我。”

“許是皇叔叫他來的。”謝洛書猜測,之前確定曹士錦就是康王后他就給皇叔寫了信,坦白了他金陵一行的真正目的,

應該是擔心他的安危所以叫雲起奔赴金陵。

海渡則不認同,搖頭道:“那可不一定。”

“但凡和你的安危掛鉤,哪怕王爺沒讓他來,他自已也會來。”

“畢竟在雲起眼裡,你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謝洛書嘴角上揚,沒有說話。

隨將軍曾經說過,他效忠的不是大晟,不是周家,而是先帝一人。

因為大晟是先帝的王朝,所以他願意以命相守,他如今願意效忠自已,也只是因為自已是父皇親封的太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隨錫滿是先帝的忠臣,永不會有二心。

而沈雲起則是屬於他周朝運的臣,是他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他九歲登基,沈雲起十歲,做天子伴讀,那時他說雲起此生願做陛下馬前卒。

當時那句稚嫩的誓言和忠心是在沈相和皇叔的教導下說的,他們彼此都不太懂。

可是後來他們一起長大,共同斡旋於陰暗晦澀,披甲操戈,除奸佞,正朝風,重塑大晟脊骨,掌泱泱大國。

於周朝運而言,沈雲起不僅僅是臣子,亦是兄長。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二十歲那年,及冠禮上,皇叔徹底還權。

滿朝文武,他披甲持劍,下跪起誓,擲地有聲:“雲起此生,願做禮度馬前卒!”

這一次不是因為誰的教導,亦不是做“陛下”的馬前卒。

他說的是“願做禮度馬前卒。”

無關身份,他沈雲起此生效忠的只是他周朝運這個人。

知道他來了,海渡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他走到桌旁坐下,給自已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後,輕鬆道:“他來了,我便放心了。”

只要沈雲起在他身邊,他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世人可能不知,畢竟天子冠禮不是誰都能參加見證的。

海渡記得那日,除了他,雲起和子玉三個晚輩,參加的人皆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前輩。

也只有他們幾人知曉,當今天子二十歲冠禮,為他加冠的不是帝師沈相,不是攝政王,而是隻比他長一歲的龍驤將軍。

那個天下唯一持有天子龍甲令的人。

見天子龍甲令,如聖人親臨。

想到什麼,他看向沙盤前的人道:“不過你得想想怎麼和他解釋。”

謝洛書側目看他,不解其意:“什麼?”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拿自已的安危不當回事。”

“自幼什麼他都縱著你,唯獨這件事情上他可是寸步不讓。”

想起許久未見的人,謝洛書臉上浮現了完全不同於平時沉穩的少年氣息,眸中帶笑略微得意:“還好他不像沈相那樣嘮叨。”

海渡笑著附和:“確實,不然他們父子倆夠你受的了。”

說起這個他道:“我都不敢想象雲起那樣沉悶的人嘮叨起來是什麼樣子。”

聞言謝洛書眸光一滯,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好多年前,他見過他嘮叨的模樣。

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小粉糰子常常跟在他屁股後面,甩也甩不掉。

一兇就哭,一碰就倒,她一哭,故作老成的沈雲起便會追著他哄,十歲的男孩每天跟個丫鬟婆子一樣在她耳邊唸叨。

冷了要加衣服,熱了別穿太多,蓋的被子太薄了,墊的褥子又太硬了,不可以玩雪,要好好吃飯,不吃飯長不高,一輩子都會是個小蘿蔔。

那時九歲的自已還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男孩子這麼囉嗦,比東宮的太監嬤嬤們還要囉嗦。

那小糰子不嫌他煩嗎?

可是後來他再也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了。

那樣的沈雲起,死在了乾至二十九年,那一年,死了好多人。

心緒忽然沉悶起來,不願意再想,關於這件事,這麼多年來他早就習慣了逃避。

看向坐著喝茶的海渡,謝洛書神色淡淡:“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海渡喝茶的動作一頓,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多想,放下手上的茶盞:“行,那我先回去了。”

“雲起來了記得告訴我,好久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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