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九帶人將糧倉的前後圍了個嚴密。

林霽推開了一院門,上官鴻在院門右側的小屋裡果然見到了王友卿。

雖然兵馬司的人突然圍住了院子叫院內的人頗為驚訝,但瞧得出來並無人慌張。老舊的院子除了多了幾名看客,旁的人亦是照舊低頭做事。

阿照看也不看上官鴻身後的兵馬司差役,恭恭敬敬將人請了出來,“我家大人有情。”

上官鴻在堂屋裡見著了羅焱青。雲灰色的鶴氅,玄色的常服,玉帶緊緊扣在腰上,右側的腕上帶了一串佛珠。

羅焱青十五歲便是狀元,至今都流傳著他上議政殿的殿試傳奇,登科未幾便被當時的丞相李翰看中,做了丞相的乘龍快婿。此後更是步步高昇,現今在朝局中的地位可謂一手遮天。

同樣是高官厚祿養出來的雍容華貴,羅焱青卻是同上官鴻的意氣風發儼然不同,他瞧著尚如上京趕考的書生,臉上並不顯歲月的痕跡,人瞧著也更加和善,微微笑起來的時候,愈發叫人想親近。

林霽見了羅焱青也不行禮,找了就近的位子便坐下了。

羅焱青並不看她。

屋子裡四處鑽風,阿照送了兩個炭火盆來,一個放在屋中央,一個放在了林霽腳邊。

上官鴻想起大婚那日,羅焱青只送了賀禮來,人卻未曾到場。

林霽同羅焱青說是師兄妹,不過是林閬請了羅焱青少時的師傅做了林霽的教書先生,正經論,兩人並沒有同窗過,上官鴻疑心及至林霽出入朝堂之前,兩人都未曾打過照面。

這麼算來,林閬自林霽出世起便布好了棋局,長子當了武官,雖在邊陲,手裡的兵權卻是實實在在的,林霽雖是個姑娘,但在朝中稱羅焱青一句師兄,自己又在大理寺當差,朝中有為難她的,也要掰著手指頭想上一想。外頭皆說林家的富貴是太子保著的,但細看起來,太子也未必真的不需要林家的擁蠹。

羅焱青在上首坐了個請的姿勢,人嘴角吊著笑,是個極為溫潤祥和的模樣。

其實朝中對羅焱青的評價一向很好,雖為首輔為人卻很隨和。上官鴻同他打交道並不算多,多是公事,就事論事而言,也多是有事兒好商量的做派。

像這樣坐下來聊家常,還是頭一次。

羅焱青說話很和緩柔和,“上官大人,在這裡同大人說話,倒委屈了。”

“近日朝裡事多,本來是想過幾日請上官大人到府上一敘。今日倒是天時地利得很,撞上了。”

“今日公事,不忙吧?”

“不忙。”

“那便好。”羅焱青道。寒暄過後,羅焱青開始說正事。

“王友卿一事,林大人想必已經同上官大人說過了吧?”他悠悠道。

不等上官鴻回話,他繼續道:“此事幹系重大,事關前後兩位太子爺,林霽將此事告知於我,也是好意,上官大人若覺得有失偏頗,倒不妨說出來,解了心結。”

這便是羅焱青行事的妙處,將林霽暗傳訊息的事說成是私人怨懟,若他再追究林霽傳信一事,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

“內子承蒙羅大人在朝中關照,自是不甚感激,哪裡敢有怨言。只是良英將王友卿帶到府上,今早是往兵馬司去,若大人要提審王友卿,同卑職說一聲便是,這般勞師動眾,倒辱沒了大人。”打官腔上官鴻並不在羅焱青之下,這段話一則說羅焱青越了權,二則就差當著門面說羅焱青無法無天。

羅焱青只笑了下,“上官大人說起此事,倒是我忘記了。今早散朝路上,路過衛安街遠遠瞧見一夥兒子黑服蒙面之人。阿照疑心出了什麼事端,便派人跟著,一路跟到了這裡,尋到了王友卿,我也是順道來看看。上官大人怕是誤會了什麼。”

三兩筆便將此事說成了誤會。

將劫道說成了剿匪,這事兒就算是論到公堂上,以羅焱青的手段,也能圓個清楚。

倒算是小功一件了。

“原來如此。”上官鴻亦是笑道,“底下人來報丟了案犯,我正發愁,不想這夥人今日出門倒是沒看黃曆,被羅大人撞了個正著,梁某在此便多謝羅大人了”說時他起身拱了拱手,“既是如此,那人我便帶走了。”

上官鴻說時便轉身,卻被羅焱青叫住了。

“這便不著急。”羅焱青道,他揮了揮手叫上官鴻重坐下,笑著說道,“此事原是由林大人拿了人,與兵馬司實則無關,既然事關朝局,該是慎重才是。此人既與雲州之事有關,先頭的案子交給了刑部,此人也應交由三法司定案,關押嘛,暫且放在刑部也更為妥當些。”

羅焱青說話尚無一絲強權之氣,倒像是書生,但是每句話都不容置喙,似是隨意,卻句句斟酌。

他說完了轉頭瞧了一眼林霽,“林大人覺得呢?”

林霽此刻將銀色大氅攏在身上,因著了常服,又點了花鈿,瞧著比平日裡要鬆散些,並不是個議事的樣子,“刑部,兵馬司倒都是好去處,只是這樣緊要又燙手的人物,大理寺我是不要了。”

上官鴻頭一次見林霽在公事上如此不上心,亦轉頭瞧過來。

狐毛長鋒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退了往日的戾氣,人半斜著一隻手攏在大氅裡不見蹤跡,一隻手去湊火盆上的焰火,眼睛忽閃忽閃的,倒跟只凍狠了的貓似的。

大理寺那些受過她刑獄手段的人若是瞧見她這副做派,不知道會不會被嚇到。

林霽不知道他在瞧什麼,抬頭望了過去,半晌又由他去了。

上官鴻轉頭看向了羅焱青,“既然是大人截獲了匪徒,那由大人處置此人也是應當的。”

羅焱青點了點頭,“那便如此,上官大人不要介懷才是。”

“羅大人客氣了。”

羅焱青又親自送了上官鴻同林霽出門,一場劫案犯的風波,三言兩語便作罷了。

羅焱青站在泥砌成的土門上,久久望著騎馬並行遠去的兩人,他收了笑,問道:“你瞧著,這二人可算是良配?”

阿照一時不知如何回話,瞥了眼羅焱青的面色,斟酌道,“聖上賜婚而已,倒也說不上良不良的。林大人進院時未曾多看過上官大人一眼,方才說到王友卿的去處,林大人也沒幫著說話,瞧著也像是不上心的樣子。”

羅焱青對此卻再未置一詞,似是隨口一提,繼續吩咐道:“將王友卿帶去地牢裡,你親自看管。”

阿照倒是驚了一下,“不往刑部送嗎?”

羅焱青瞧著遠處懸停的一隻隼,“刑部?送去刑部他活不過一天,太子和肅王都得死,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何必呢?留著他有別的用處。”

“那.......上官大人?”阿照問道。

羅焱青揪了路邊的一朵枯草,捻在手心裡,“他是個聰明人,不會說的。”

“方才上官大人未曾同大人爭執王友卿的去處,可是也動了惻隱之心?”

“惻隱之心?那倒未必。聖上雖然病重,但到底不糊塗。王友卿為了活命,必然供出太子同肅王,前太子一事,一直是陛下的心病,到底是親骨肉,若太子同肅王均牽涉其中,誰挑的風波,聖上就會恨誰。此人若在上官鴻手上,也是個燙手山芋,用得不好,便是自毀前程。他雖面上看不出來,我將人留下,他心裡未必不情願。今日來此,也不全然為了帶走王友卿。他只是來看看,人是否還活著。剛才聊了幾句,他也應該知道我並不會殺王友卿,保著王友卿,他日再起爭端,也是個投名狀,是道救命符。只要人活到他要用的時候,送去哪裡,他不會在意的。”

阿照又問道,“那既然是救命符,他上官鴻就不需要嗎?”

羅焱青笑道:“躬身入局的人,要什麼救命符。”

羅焱青將手攤開,支離破碎的枯草,被風吹的飄蕩,遠處的隼,亦倏地一下,朝獵物飛去,羅焱青輕聲道,“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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