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這就去嗎?太早了。”賀九挑了簾子,上官鴻站在廊下瞧著外頭沒有化掉的雪,薄薄一層鋪在紅梅上,煞是好看。

今日光景好,一點兒霧氣都沒有,滿屋子亮堂堂的。

“早些去,顯得心誠。這樁婚事原本便沒有同新娘子通氣,這會兒估計還氣著呢。”上官鴻想起林霽的臉,倏的笑了下。

賀九從旁看了眼道:“爺,您別這麼著,怪瘮人的。”

“今日爺大喜,還不能高興了?”

“能倒是能,不過您平素常都虎著臉,要是這麼瞧著林大人傻樂,林大人估計得將您轟出來。咱……矜持點。”

“那便矜持點。”上官鴻摸了摸臉,收了些笑意,但人瞧著意氣風發,倒是高興得很。

一路打賞過去,銀子撒了半條街。

到林府門上時,林睿笑著臉將人請了進去。

上官鴻下了馬,喊了聲兄長。

林府的長廊披了紅,林閬站在東屋前如站鍾,他瞧見林睿帶了上官鴻近前,倒有些憂愁起來,等林霽出來時,林閬竟一頭先於林夫人哭了起來。

林夫人瞧了瞧上官鴻,倒不好意思再哭了,尷尬地抽了抽林閬的袖子:“他爹,這麼多人看著呢。”

林閬小孩兒鬧脾氣似的又將袖子抽了回去,偏了頭揹著人開始嚎啕。

林霽一頭站住了腳,摸著人拍了拍背,林閬哭的更兇了。

上官鴻立時站出來躬身行了禮,“從這兒到府上隔了兩條街,咱們不拘那些禮節,良英若是想,今日成過了婚,趕明兒上家裡吃飯過日子也是成的。”

林閬轉過了身,抽噎氣道:“那倒也不必。多一個人多一雙筷子,也怪費錢的。”

林霽仰頭望天,這爹在說什麼!

她頂上蓋了紅布,看不清人,只扭了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衝著林閬,道:“您姑爺都說了,不是賣身契,還放我回來,咱好好的,不哭了嗷,怪難聽的。”

林閬收了嚎啕的聲氣,慢騰騰道,“上官大人,咱可先說好了,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咱這婚可是太后同聖上賜的婚,日後鬧出事端來,可不興休妻退婚之說。”

上官鴻笑道:“斷然不會。”

林閬似是不甚滿意,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紙來,拎了半截毛筆定要叫上官鴻簽字畫押。

林霽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要奪紙筆時卻撲了個空。

上官鴻倒是乖巧,立時便依著林閬簽了字畫了押。

林閬吹乾了墨跡,將紙揣進懷裡,才擦了眼淚說道:

“那便上轎子吧,別誤了時辰。”

說時又不經意似的默默推了林霽一把,立時將林霽推進了上官鴻懷裡。

林霽:………

從東屋往門上轎子,林霽窩在上官鴻懷裡,手心裡能摸到他隆隆的心跳,一步步,往門上去。

等人放進轎子裡,上官鴻抽手時湊到林霽耳邊小聲說了句:“瞧不出來,你挺沉的。”

上官鴻說話時在笑,林霽在紅佈下沒回嘴,也笑了,心道,這便是要開始了是嗎?

喜宴開的順暢,除開中間太子離了席,又有一幫眼力見的也跟著走了,其餘的倒沒生出亂子來。

上官鴻本也不在意人多人少,照舊敬酒行規程。

宴席鬧到夜將黑,上官鴻從門上進來,院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大紅的喜字和紅豔豔的燈籠,總覺得安靜地出奇。

上官鴻平素酒量好,今日喝多了也有幾分醉態,賀九同湘懷將人送到門上,便守在門口沒再進去。

上官鴻進屋前重又理了理衣襟。

屋子裡點了火盆,熱哄哄的。正廳裡沒有人,桌上放著瓜果,整整齊齊的,不像是被人動過。

上官鴻挑了簾子進側室,瞧見林霽一席紅裝坐在榻上,頭上還蓋著蓋頭,若不是門口不遠處跪著個人,倒是個賞心悅目的光景。

“主子,上官大人來了。”說話的是尹雪飛,她手上拿著挑蓋頭的小木錘。

此刻遞上來給上官鴻。

屋子裡原本的喜婆不翼而飛,林霽道:“等的時間久,我便先頭問了幾句話,上官大人不介意吧?”

上官鴻挑了她頭頂的蓋頭,笑著道:“不介意。”

初時,跪在地上的人被蒙了眼,便只知道問話的堂官是個女人,此刻來了旁的人,地上的人便掙扎著抬頭,似是要看清來人。

不過只一眼,地上的人便被上官鴻一腳踩在了脖子上,頭直嗆在地上,“好好回話,沒叫你抬頭瞧人!”

尹雪飛端了酒遞給林霽,兩頭的小酒盅被一條紅繩牽在一起,林霽捏了一杯,另一杯遞在上官鴻手上。

林霽委婉笑了笑,抬手示意上官鴻飲合巹酒,上官鴻瞧她一眼,捏著酒杯未動,林霽倒不以為意,在她眼裡這樁婚事本就是一個籌碼,計算好的籌碼。她心裡不痛快,便也不叫別人好過。

上官鴻瞧著林霽不入眼底的笑意,忽的就明白太子為何要等,不情不願,果然是強扭的瓜不甜。

上官鴻端了酒杯同林霽挽手共飲,腳上卻又用力往下捻了幾分,似是帶著洩憤。

上官鴻問道:“叫什麼名字?”,聲音涼涼的,不帶酒氣。

杯子裡的合巹酒一飲而盡,林霽的面上淡淡的笑,上官鴻聽到地上的人回道:“王友卿。”

因梁府上沒有公婆,大婚之時又聖上賜了休沐,林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大婚夜審案熬了半宿,上官鴻宿醉的頭疼變得愈加猖獗。

林霽從裡屋出來時,他正坐在床沿上,中指和拇指摁在額際。林霽立身瞧他一眼,柔聲安頓了人去熬粥。

林霽大約覺得上官鴻一時無法接受前太子還活著的訊息,對太子同肅王的行徑又多含了不解,便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道:“我知曉你一時不能理解,當時在雲州時我便想著將此事告訴你。可是那時候你我二人到底心懷芥蒂。”

“你也見到了,王友卿此人同前太子一般長相,東宮裡被毒死的那位不過是個替身,太子膽大妄為到底是為了拉前太子下水,至於前太子現如今下落何處,只有肅王知道。這兩人連起手來坑害了你兄長。太子倒是沒什麼,就是肅王那裡.......你敬重他幾分,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你不能接受他叫王友卿一同毒死的人是你,這也說得過去。”

“但現下還不是要傷心的時候,查清楚這些事情費了些周章,王友卿假死的事情肅王同太子也未嘗不能察覺。拖的越久,並不是好事。”

上官鴻一頭捏了捏眉心,一頭道:“你如此有成算,那接下來如何?”

林霽被他陰惻惻說了一句,瞧著他,“你也看到了,此事上並非你對不住肅王,是他先對不住你的。”

上官鴻昨夜到快天明時才堪堪入睡,想起肅王的種種,便不理解那麼敦厚慈祥的一個人,竟也能做出這樣心狠手辣的事情來。

昨夜,紅燭微動,他聽王友卿跪在地上說道,“肅王叫一併毒死的人,還有一個。”

“是誰?”

“良王府的小世子,上官鴻。”

上官鴻聽時耳邊是木訥訥的麻,他穩住了氣息才問道,“是太子同肅王說的嗎?”

“不,不是。是肅王下的令。太子倒是攔了一句,說到底手足,牽扯太廣了些。肅王堅持行事,太子也就由他去了。”

王友卿偷樑換柱又下毒害死了自己的親兄長,造成太子慘死的假象。固然可憎。但切膚之痛尚不能延及上官鴻。及至上官鴻聽到真正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卻是自己視若親人的人時,當真是感到了後背中箭的刺痛。

真真是難以置信!

雲州之事,林霽亦是棄子,到底是誰主謀,現如今看來已經不重要了,橫豎肅王同太子是一條繩的兩隻螞蚱,誰做的事彼此大約都分不清了。

上官鴻繞到屏風後換衣服。

不多時從屏風後繞過來,頹喪一掃而空,丹青色的常服襯得他肩寬體闊,本就是高大的身軀,此刻擋住了窗外的光,倒有些偉岸了。他淡淡道,“當務之急是找到太子。”

說完又道,“若他還活著。”

林霽說道:“若人已然死了,肅王早就成了太子的刀下鬼。前太子一事不過是騰出一個缺兒來,三皇子同肅王當時也並不知道誰會被立太子,不過都是抱了搏一搏的心思。現如今三皇子贏了,同謀的肅王便沒有活著的價值。可是肅王手裡有把柄就不一樣了,若前太子還活著,肅王便能活,若是太子死了,肅王也就完了。這個道理他不該不懂。”

上官鴻瞧著房梁道:“你同前太子打交道的時間不多,他是個極重恩情又溫和的人,經此一事,兄弟相戮,肅王未必想叫他死,但他未必想活。”

“你同羅焱青又是什麼交情?他這樣幫你,竟出動親衛去幫你尋人,這並不像他的手筆。”上官鴻忽然正色問道。

這話在昨夜裡並沒有深談,當朝的首輔,自是一個聰明又極為陰狠的人,沒有絕對的利益,牽扯進此事裡,並非良策。

林霽知道他在憂慮些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太子,便是同一朝臣嗎?師兄他位高權重,自然也是太子拉攏的物件,然則拉攏不動,便是一顆棄子。風口浪尖的位置,人前風光無限,夜裡睡著了怕是連眼睛都是睜著的。”

一時廚下送了粥來,林霽盛了一碗至案上,正端了第二碗,外頭聽見腳步聲,一時賀九站在廊下回話道:“主子,王友卿被劫了!”

林霽停了勺,轉過臉來瞧上官鴻,後者坐在凳上道:“進來回話!”

“我們的人剛過街口的賣油鋪子,便被人盯上了。出了西街,他們便動了手。迷煙一撒便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等迷煙散了,人便不見了。”賀九將話說完,人低著頭,一臉狼狽。

上官鴻瞧了他一眼,“押解王友卿的事情是你親自去的,知道的人多嗎?”

“不多,我直接上職上點的人,並沒有說緣由。且用的不是兵馬司的囚車,是轎子。照理說不該有這麼快的反應。”

上官鴻嫌棄地瞧了一眼賀九,“去把臉擦擦。”

賀九唔了一聲,退出去了。

屋子裡燃了香,慢騰騰瀰漫著,上官鴻拿了勺子喝粥,林霽聽見勺碗相撞的聲音,清脆細微。

王友卿被劫之事,上官鴻的反應太淡了。

林霽又瞧了他一眼,說道:“你府上有釘子,不查查嗎?”

上官鴻淡淡道:“不查。”

他夾了菜咬了一口,窸窸窣窣幾口喝完了粥。

林霽雖說在大理寺當值,但人到底是養在高閣裡,官家大小姐的脾性一樣都沒落下,站坐說話,吃飯睡覺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譬如上官鴻吃完了一碗,她才喝了幾口。

上官鴻坐正了身子看著林霽。

就是一眼不錯盯著瞧的模樣。

林霽初時眼角瞧見他在看自己,也沒甚在意。半碗粥下肚,胃裡暖和起來,林霽喝不下去了。

“有事兒?”

她放了碗筷,叮一聲。

上官鴻視線隨著她放筷子的動作落在她手上,又回到林霽的臉上。

“林大人,我以為咱們拜過了堂,該是可以坦誠一些了。”

林大人.......林霽注意到上官鴻措辭裡的變化,以往他是不會如此稱呼的。

上官鴻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兩隻眼睛鎖在林霽的臉上,面上沒有旁的表情,是個很威壓強勢的姿態。

林霽拿印花手巾掖了掖嘴角,繡帕上燻了雪松香,淡淡的,冷冽的氣息。同上官鴻身上的一個味道。

“上官大人指的是何事?”

“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我親自挑揀的,若說是生臉,便只有林大人一個人。昨兒夜裡我屋子裡的事兒,府裡沒有人敢聽牆角,該是沒幾個人知道。林大人,還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林霽昨兒夜裡放了只信鴿出去,等鴿子撲著翅膀飛走了才想起這是個壞棋。

上官鴻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叫她落了單,說不是刻意的,狗都不信。

賀九出去時她就知道,她低估上官鴻了。

兩人靜默坐著,上官鴻能瞧見林霽鼻樑上的小絨毛,在晨光裡異樣的柔軟。林霽又端了碗,安靜地吃完了剩下的。

才說道:“上官大人今日有事兒嗎?我在城裡待著悶,出去跑個馬,上官大人要一起嗎?”

“新婚燕爾,怎忍夫人獨行,自當陪護。”濃情蜜意的話,說得人涼沁沁的。

“那走吧。”林霽起了身,衣角擦過了上官鴻的手背,帶著些微微的癢。

兵馬司在中州城外有一處很大的訓兵場。林霽同上官鴻過了訓兵場往北走,劍道直通中州以前的糧倉。雜草叢生,廢棄的屋簷四分五裂,周遭能聽見鷹叫的聲音,一兩聲,並不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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