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掩蓋一切骯髒和落魄,雪融化後,一切迴歸往常。

李克登基。雖然一切顯得如此的名正言順,但朝裡閉嘴的眾人都知道,背後的推手正是面容祥和的羅焱青。

李克對這位和藹可親的首輔煞是尊敬,每每有疑問便召羅焱青入殿密談,一聊就是幾個時辰。雖然李克對羅焱青青眼有加,但是羅焱青倒是不甚在意,仍舊是一副溫潤祥和的態度,做事情有商有量,絲毫沒有寵臣的姿態。

五月過,天氣漸漸暖和。

議政殿的氈布簾子換做了珠簾,風吹過隱隱作響。

禮部的喬西稟完卓熙顏封貴妃的章程之後,躬著身等李克的示下。在站的幾個人裡,誰都聽出來,封貴妃的儀仗除了鳳冠外,幾乎同皇后等同,若這貴妃是常人,便是大大的逾制了。但卓熙顏是在羅焱青府上被李克看中的,入宮前便拜了羅焱青為義父,憑著這層關係,朝中並無人敢多說一句喬西的奏章。

李克對此也毫不在意,只偏頭問羅焱青是否有追加的。

羅焱青倒是出乎意料的說了兩句,將奏章中逾制的地方全都指了出來,並叫禮部重新議了章程再送上來。

喬西瞧了一眼李克,低聲應下了。

議完事,李克照舊笑盈盈留下了羅焱青,兩人手談了約莫一個時辰,李克又賞了羅焱青幾罈子好酒。

近來宮裡的賞賜不斷,幾乎到了進宮即賞的地步,搬酒的小廝眼皮都未曾動一下,便將酒抬上了馬車。

阿照扶了羅焱青上馬車,行至瑞安街的時候,被對面的馬車堵住了去處。

阿照瞧了一眼馬車的樣式,斂了眉眼同羅焱青回到:“主子,前面是錦安侯府的馬車。”

自上次的事情之後,李克另賜了上官鴻一所方正的宅子,並賜下了錦安侯的封號。

錦安錦安,錦繡前程,安樂世家。

羅焱青叫停了馬車,從車上下來。

羅焱青抬頭瞧了一眼鋪子的招牌,正是一所綢緞鋪,門面很小,破破爛爛的,也算不上多有名氣。他記得林霽從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在這間鋪子裡做的。

他往裡走了半步,一個頂著小圓帽的小廝便上前道:“爺,您瞧點什麼?”

小廝臉上笑盈盈的,瞧著年輕,不過十歲出頭的一個半大小子。

羅焱青只說隨便瞧瞧。

便在鋪子裡花花綠綠的布匹裡挑揀起來。

他甚少關心衣服料子什麼的東西,府裡有專人置辦,自是看不懂這些料子。

小廝一頭說著什麼雲緞,錦緞,一頭琢磨著羅焱青的喜好攤開了幾匹好布料。羅焱青呢,不緊不慢地聽著,不時問上幾句,卻不著急買。

林霽從裡間出來時,就是這麼一副光景。

小廝攤開一批雲錦的料子,指著花色同羅焱青講製作工藝,羅焱青一手吊著一把白玉扇子,另一手的拇指同食指捏了布料,聽的認真極了。

林霽笑了一下,“師兄這是來買布料?還是來學織布手藝來了?聽的這般認真。”

羅焱青本是側身背對著林霽的模樣,被她說了一句,似乎也是驚了一下,轉頭道:“這麼巧。”

說時,阿照先頭行了禮,卻沒喊出聲來。

果聽見羅焱青接著說道:“我路過這裡,想起來這鋪子你常來,許是不錯。這袍子方才上車時被釘子撕破了一角,想著換一件。”

林霽這才瞧見羅焱青右邊腰側的地方撕開一手見寬的豁口,因著衣服是深色的,並不顯眼。

林霽說時湊過來,瞧了一眼料子道:“這料子倒是好,就是顏色同師兄不搭。”

她叫小廝拿了幾匹別的來,共三匹,一匹是青蘭色的,一匹是銀灰色的,另外一匹是墨綠色。

“師兄覺得這幾件還看得過眼嗎?”

羅焱青瞧了瞧布料,坦言道:“我在這些上頭不大精通,這幾件瞧著是比方才的顏色好看些。”

他掠動了動扇梓,阿照上前付錢,將三件料子都買下了。

林霽同羅焱青一同出門,“侯爺身體如何了?”

因著上官鴻並不算年邁,她平日裡也不這樣喊他,轉了一轉才想起來羅焱青問的是上官鴻。

林霽在羅焱青面前不似在旁處繃著臉,“整日裡大魚大肉的伺候著,宮裡送來的也都是名貴藥材,我瞧著他比我健壯多了。”林霽笑道。

羅焱青也笑了,“說起來,前些日子事多又雜,還不曾去府上瞧過侯爺,擇日不如撞日。也順便在師妹府上蹭頓晚飯,不知師妹介意嗎?”

羅焱青眉眼彎彎。

林霽知道羅焱青其人瞧著和善,其實並不同人親近,極少往別人家的宅子裡去。朝中大臣的紅白喜事上,羅府一向是禮節到了便是,人是決計見不到的,時間長了,朝中人也都習慣了,有膽大的暗地裡說他比皇帝都難請。他今日主動說往侯府,林霽自是不會拒絕。

阿照駕了馬車,跟著林霽的,往上官鴻的新宅子去了。

尹雪飛牽了馬過巷子口,阿九從裡頭出來迎人。

他接過了馬繩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銀雪飛努了努嘴叫他往後面瞧,後頭跟著一輛略小一些的馬車,阿九瞧著眼熟,應當是在哪裡見過。他眯著眼想了想,忽然轉頭驚訝的瞧著尹雪飛。

尹雪飛點了點頭,略偏了頭小聲問道:“姑娘上鋪子裡做衣服時碰見的。說是要來瞧侯爺。”

阿九嘟囔了一句:“這是來瞧病還是來添堵來了?”

李克登基前,算作臂膀的只上官鴻一個人,又是親戚,自然無話不談。自從李克登基後,雖然明著瞧不出來,暗裡上官鴻手下人都隱隱覺得聖上似乎變了一個人。

說話客氣且虛套,不似從前那般直率了。

東宮大婚的院子裡,不止羅焱青出了力,但到底是羅焱青最後拿了聖旨來,李克似乎時認準了這一點,只覺得羅焱青功勞更大,人也更有謀算,登基後對羅焱青也是言聽計從,甚是親厚。

就連上官鴻受傷這件事,也是忘的一乾二淨,一份恩旨都沒有,過了也就過了。

現如今,羅焱青又親自登門來戳眼,阿九疑心一會兒候府會不會被掀了瓦。

他想起上官鴻氣的鐵青的臉,不經打了個哆嗦。

阿九陪著笑臉迎了人進門,又使了眼色叫人去通傳。

上官鴻本在書房看書,門上進門個小廝,他估摸著是林霽回來了。

擱了筆在筆架上,“夫人回來了?”

他問話時語氣和緩,春風拂面似的。

小廝勾著頭沒敢往上瞧,只悶聲回道:“回侯爺,夫人進二院門了。”

上官鴻起身抻了下腰,“去瞧瞧。”

小廝又說道:“夫人還帶了客來。”

“莫不是把林大人請來了?”

小廝又欠了欠身子道:“不是大老爺。是羅焱青羅大人。”

上官鴻腦子裡嗡一聲,好端端兩個時辰,這倆人怎麼就碰一塊兒去了?

他從湖邊過,瞧見林霽帶了人正在對面的亭子裡。

羅焱青比林霽高些,兩人正說話。林霽指了指東邊的小花園並一處馴獸房,羅焱青卻並未順著林霽的視線瞧過去,隻立著身形,端端瞧著林霽的側臉。

上官鴻眯了眯眼,從湖上繞過來,喊了一聲“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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