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孝通應下,就和其他護衛開始連著長凳抬起那慕容睿,平平穩穩抬出去,又大搖大擺從鹿鳴園抬到慕容嶽的徽猷院。

忙了好半天,淑質乏的厲害,渾身都是軟的,就回了床榻歇息,等再醒來,她卻是發現自個是被慕容嶽擁住的,她才要拿開他的手,身後便傳來慕容嶽的聲音:“你的手和腳好涼,難怪你這樣怕冷。”

她默,不言語。

慕容嶽等了半晌,才道:“人都說病中容顏憔悴,可依我看來,病中容顏別有一番顏色。”

淑質嗆他:“五色令人目盲①。”

慕容嶽輕笑:“是極。”他伸出手來,手指拂過她的臉頰,這讓慕容嶽有些癢癢,心裡抓撓的厲害。他湊了過去,親吻她的頭髮和脖頸,溫熱的氣息吐在肌膚上,燙得幾近灼傷了她。

淑質能感覺到他的手掌往下撫去,她淡淡開口:“我天癸至了。”

他微頓,便將手掌收了回來,又低頭親了下她的臉頰,復抬起頭來,便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阿睿今日到你這來鬧,要打要罵,不必輕,我掌了他的手,這會兒應是躺在屋裡。你如何了?”

淑質看向他,道:“睡了一覺,好些了。”她垂眸想了片刻,又問他,“他幾時回洪州?”

慕容嶽凝視著她一會兒,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來,可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看出什麼來。

他道:“明日。”

淑質輕頷首,不語。慕容嶽伸手來撫摸著她的臉頰,最後再摩挲著她的耳垂,輕輕揉弄了好一會兒,他問:“周地扎耳眼的娘子多嗎?”

淑質語氣恍惚,“不多。”

“也是,形全精復②,你通道的。你都不扎,想來不是什麼很多人都愛的。”

淑質好笑道:“你又怎知我不是怕疼才不扎?”

慕容嶽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只道:“等開了春,你替我扎一隻,可好?”

淑質看了他一會兒,又瞧了一眼他的耳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慕容嶽卻道:“我是鮮卑人啊。”

淑質見他調笑,沒甚好氣的側過身去,慕容嶽又去觸碰她的臉蛋,這才說了別的:“嬿婉在三日前已到東宮去了。”

嬿婉如春,亭亭似月。那位令人備有好感的小娘子,到底是發揮她的價值去了。淑質問:“怎麼去的?”

慕容嶽答道:“江南不乏有巴結他的官員,往年也給他送去不少的婢女,名曰婢女,實為美妾。嬿婉伶俐,我花費心思栽培她,一舉一動,皆為太子所愛。”

淑質又問:“你對別的兄弟也這樣麼?”

慕容嶽搖頭:“只有他和阿峻,阿峻與他交好,亦對我有多不滿,我自然也不必顧及兄弟情分。”

慕容峻是慕容信和穆皇后生的第三個兒子,性格正直,亦有膽識,慕容嶽名望遠勝於太子,而慕容峻卻是與太子交好,太子必然對他不會有遮掩,長此以往,慕容峻自然也是不喜慕容嶽的。可慕容嶽藏的深,慕容峻並不惡他,只覺著慕容嶽沒有做好輔助太子的賢王本分,總惹太子不滿。

“阿峻身側有一孺人,姓石,號折芳馨,身懷異香,容色豔麗,眼波盈盈,下棋投壺,無一不通。”

淑質笑:“那你倒是懂得他們喜歡什麼樣兒的。”

慕容嶽默了半晌,道:“同樣,我也懂得陛下皇后喜歡什麼樣的孩子。”

淑質嘴角微僵,輕撥出一口氣:“你不要與我說這些。”

慕容嶽輕嘆,仍道:“可我想與你說,我出生時,阿爹還是太子,那時我不懂,為何阿爹阿孃更為喜愛他。”

因為他是長子,是你父母的第一個郎君。淑質沒有出聲,只在心裡小聲道。

“我三歲習讀《千字文》,五歲能作詩,七歲能作詞,九歲能閉目弓射,連皇祖父都誇我少年有為,十歲騎馬如履平地,十三歲便隨大軍出征討伐厲國,十八歲時,我領軍攻破宋國城門,大勝而歸,整個大梁都知道晉王英勇蓋世。可那又如何?他們眼裡還是隻看得見太子,文不如我,武亦不如我,除了他們的疼愛,他哪一點比得上我?”

慕容嶽輕描淡寫的說著,字字清晰。

淑質回道:“你嫉妒他,慕容嶽。”

慕容嶽不怒反笑:“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什麼?嫉妒他不堪一擊?還是嫉妒他文不成武不就,他就是一個廢物——”

“是,他是個廢物。”淑質冷冷道,“你用盡心思才能得到的誇獎,他卻唾手可得。無論你做什麼,做的比他更好、更優秀,你的父母依然還是先看到他,因為他是嫡長子,是他們的第一個郎君,可你不同,你是次子,一個微不足道的次子,下面甚至還有兩個胞弟。”

慕容嶽嘆了嘆,捏住了她的下顎,輕聲說:“你說話實在傷人。”

淑質盯著他道:“你想當太子,甚至是想當皇帝,未必是你有多渴望權利,你只是想證明自已,證明陛下皇后的決定是錯誤的,你更不甘心只當一個小小的晉王殿下。”

慕容嶽聽她說完,低低的笑了起來:“是、是,而且我很快就能做到,一點一點的、堆積起來,陛下皇后會慢慢的對他喪失掉所有的耐心,我很快就能做到…”

他復又望著淑質,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重複道:“很快就能。”

“你與姑姑說過這些嗎?”

淑質的嘴唇輕微地翕動,此刻的慕容嶽嚇人的厲害,笑裡藏刀,綿裡藏針,不由的令人顫慄。慕容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不和她說這些,她也不耐聽,你姑姑和我是一樣的人,而她比我更希望得到回報。”

淑質譏諷般的笑了笑,看著他。慕容嶽回望著她,擁住了她,“不許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樣冰冷的目光,令我顫慄,讓我刺痛。”

就像是冒著寒光的鋒刃,冷冽而又令人畏於寒芒。

慕容烈走的那天是月末,寒風瑟瑟。他走時,是淑質這麼多天來頭一回與他說話,她面色淡淡,語氣平平:“我的命是我自已的,無論是老死、病死,哪怕是自盡,它都由我處置。但你記著,總歸不會是因為你。”

慕容烈臉色微變,最後一聲不吭的走了。

入了夜,慕容嶽問她今日都和阿烈說些什麼,淑質回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阿翁管的忒多!”

慕容嶽先是一愣,再是笑道:“你不說我也知。”

淑質不搭話,自顧自看書。慕容嶽從泥爐旁拿了只烤過的橘子剝開,掰了幾瓣遞給淑質,他望著書封,見上面寫著《韓非子》,不由問:“你還看這個?”

淑質接過了橘子,“看著玩兒,天寒地凍的,出去還沒得弄溼鞋襪。”

不等慕容嶽說話,淑質接著道:“我越看越覺著,你就算當了太子,當了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問:“何解?”

淑質吃了一瓣橘肉,嚥了進去方道:“韓非子說有十過,一曰行小忠、二曰顧小利、三曰行僻自用、四曰不務聽治而好五音、五曰貪愎喜利、六曰耽於女樂、七曰離內遠遊而忽於諫士、八曰過而不聽於忠臣,而獨行其意、九曰內不量力,外恃諸侯、十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

“阿翁以為,中了幾條?”

慕容嶽笑:“女樂?”

淑質搖了搖頭,把書丟給了他,“你自已看吧。”

她緩緩起身,去修剪窗臺前的姚黃牡丹枝,這枝細長高直,泛黃透紅,到了花期時,它會盛開飽滿熙攘的淡黃色千葉花來,尊貴雍容,千金難買,洛州亦不甚多,一歲不過數朵。這盆還是魏王六叔給她添的嫁妝,淑質愛極。

淑質轉過身來要去修另一盆,就注意著慕容嶽正捧著那本書,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已,書也沒翻開,見她目光朝這來了,他又握著這本書敲了敲手心,輕吟道:“曲有誤。”

淑質又搖搖頭,笑而不語。

清輝院。

這是慕容睿的住所,他自被打後便一直沒好全,能趴著他是絕不躺著,能站著又絕不坐著,那日手心更是被打出了血,疼得慕容睿這幾日都不敢出門。

聽袁持光說慕容烈回洪州了,慕容睿這才終於急了:“他怎麼走了沒把他媳婦帶走?嫁來那麼長日子,她和她奶哥哥待在一起的時候比和我阿兄在一起的時候都長。他這一走,可不助長了她的氣焰。”

袁持光正給他擦身子,聞言便道:“可是咱們沒證據呀,那日她也可以說是我眼花了,阿翁阿家都向著她,到時候怕要是說咱們。”

“她有膽子偷人,就沒膽子承認?真是家門不幸,我慕容睿竟有如此阿嫂,阿兄可真是倒了血黴。”慕容睿邊說邊嘆氣,卻見那門被猛地推開,寶媜氣沖沖的跑過來,慕容睿連忙蓋起被褥,憤而怒道:“做什麼呀?做什麼呀?都多大人了,不知羞,進來不敲門,我都成婚了,真讓你瞧見什麼那還得了!”

寶媜只問:“你方才在說什麼?誰偷人了?”

慕容睿頓了頓,沒說話,寶媜便看向袁持光。

袁持光支吾道:“是嫂子……”

寶媜怒道:“不可能,你們胡說!”

袁持光嘆道:“我也希望我是胡說,可我親眼所見,嫂子的衣衫都亂了、口脂也沒了,若不是我去的及時,就怕是……”

寶媜眼中迷茫的找不著方向,喃喃自語:“不可能的…”

慕容睿見狀,火氣也來:“怎麼不可能,阿兄和她常年不在一處,你雲英未嫁,不知那滋味,可她嫁阿兄已久,分隔兩州,怎會不寂寞?她讓她的情哥哥打了我,阿爹還護著她,不許我口出狂言,阿孃也護著她,也說我再胡說,對我家法伺候——”

寶媜身形一晃,咬著牙就往外跑去。晉王府中有宵禁,入夜後除了有巡邏的護衛,再無別人,寶媜暢通無阻的往鹿鳴園走去,到底是晉王府唯一的小縣主,無人敢攔。鹿鳴園在福儀院還要過去不小一段距離那兒,離蓮池很近,離寶媜的院落更近。鹿鳴園的大門緊閉,寶媜就讓身邊的女使晴颸去拍門,可寶媜不耐等,也上前噼噼啪啪的拍了起來。

等了一會兒,過來開門的是金鈴,見是寶媜,她如臨大敵般愣了愣,回過神來就要去勸住她,可寶媜哪裡肯聽,一股腦的就要往屋裡進。鹿鳴園主屋頗大,是硬山頂的勾連搭,中間及左右加起來有九間,淑質的寢室在最裡三間連在一處,之前藥奴則住在左跨間。

寶媜甫一衝到後室的門前便愣住了,她眸中的鬱火逐漸燒盡,隨之而來的,是滿腔的不可置信,她唇無血色,聲音顫慄:“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我問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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