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女子善舞?”

淑質想著南北民風確實相差甚遠,北地民風開放,相對的,南地就要含蓄很多。北地女子的善樂舞好音律,在南地看來必然是輕佻的。淑質也不掩飾,只道:“洛京不僅娘子好舞,好些郎君跳的比許多娘子都要好,我祖父從前過壽,爹爹他們都曾下場一舞,便是我祖父,也曾為討太皇太后一笑親自下場跳了入陣曲的。”

“姑姑的破陣樂跳得最好,祖父從前就多加誇讚。”

見她解釋,慕容嶽也解釋,“你姑姑跳舞時殺氣騰騰的,我不喜歡。”

淑質不滿道:“這是破陣樂呀,肯定是要有殺氣的。”

慕容嶽輕笑了下,“那你隨我來。”

淑質不明其意,他都走了兩步,沒聽著聲兒,回頭一看,見淑質還在原地看他,便示意她跟過來。淑質這才慢吞吞跟上,總是後他兩步,他走的慢,她也就走的慢,這讓溼掉鞋襪的她不至於走的太狼狽。

可地太滑了,鞋襪溼了以後更容易打滑,她整個人都朝前跌去,慕容嶽很快的扶住了她,扶住了又鬆開了一隻手,只留了她下意識握住的胳膊。

淑質按捺住劇烈跳動的心臟,道了一聲謝。等站好了,這才鬆開他的胳膊。慕容嶽臉色淡淡,也不說話,繼續朝前走去,只是腳步變得更慢了些。

慕容嶽的院子叫徽猷院,淑質到了門口就停下了,抬頭看著這牌匾,想著這名兒的由來。徽猷,為美善之道。

“殿下也愛讀《詩經》?”

他頷首,“略讀。”

“我也讀,可我更愛唱。”

“喜歡唱哪首?”

“子衿,還有采薇!”淑質在閨中時最愛哼哼這些歌,她又道,“殿下這兒的書多嗎?改日可否借我幾本,我也好看著解悶。”

他應下,也沒問她怎麼悶,只道:“你也可與寶媜一同來。”

這個安排妥當,既避了嫌,又明瞭路。

慕容嶽進去後,淑質就在前院等著,待他出來後,左手還拿著兩本書,遞給她後,又有下人小跑過來,手裡拿了一隻剛裝好的暖爐,淑質把舊的遞給下人,又接了這隻新的,果真暖和多了。

“這是南地的‘羽衣曲’和‘桃李歌’。”

淑質還沒有仔細見過南地的舞譜呢,從前在宮裡倒是見有教坊的人跳過,也知這南地舞曲多繾綣靡麗。但真要見倒是第一次見,她如獲至寶,打算回去就試著練練。

她倒要看看有多靡麗。

剛邁出院子,就看見了候在院門一側的小廝,他們抬著一個步輦,等著淑質上去。淑質還沒出聲,跟在淑質身後送行的王友何籍便溫聲道:“剛下了雪,又夾著雨,雖然停了,可路滑卻不大好走,郡王妃還是乘坐步輦回院方妥當。”

淑質越過何籍的身影,抬眼看去,站在廊下的男人似乎變得有些模糊,但又好像是清晰的。

“有勞了。”淑質淡淡笑道。

說罷,淑質便上了步輦,不再往徽猷院的方向看。她手中的暖爐散發著暖意,南地的冬天和北地不一樣,北地入了屋內就不大冷了,可南地入了屋內也還是冷的。穿的多,爐子裡的炭火燒的再烈,手裡還抱著一隻暖爐,才勉強暖和些。

淑質想念洛京的冬天了,往年這個時候,她會和她的一群小姐妹們圍坐在一塊盪鞦韆飲酪漿、煎茶博戲打馬球。到了這南地,她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了。

有些話能和姑姑說,又不敢說的多了。免得以為她是對她們不滿呢。

立冬後,淑質就和慕容烈回了洪州,她在郡王府試著練了練,練了這才知,晉王說的果真不假,這舞雖說不算極纏綿繾綣,卻很是溫柔,跳珠撼玉般的令人沉迷其中,一人跳時便如此了,讓人瞧著眼熱。她拉著慕容烈瞧,慕容烈抿了抿唇瓣,輕聲告訴她:“以後莫要對別人跳,若讓別人知道,傳到皇祖他們耳朵裡,可要生出事端。”

淑質聽他說著。

“前朝後主荒廢政事,不理朝政,耽於女色,寵妃有三,貴妃柳氏善舞,時人稱‘人手執花枝,腰骨尤纖細②’、貴嬪張氏善曲,婉轉歌喉,嘈嘈切切、貴姬卞氏貌美傾國,一笑動都城。後主得此三人,便日日沉湎酒色,醉生夢死。”

“我朝開國時便大力的打壓此等奢靡頹廢之風,皇祖亦不喜,認為歌舞誤國,是亡國之兆。”

這樣一說,淑質便不滿意了,“亡國的是那個皇帝,不是歌舞,歌舞何其無辜?我大周的歌兒、舞啊,唱了跳了百來年,還把我大周跳得越來越強盛了呢!”

“是是是…”慕容烈無奈道,“可你也說了是你大周,咱們現在在大梁呀,你萬不能讓別人看了去,免得傳到別人耳朵裡,你須知,東宮那位恨不得揪住阿爹還有其他王叔所有的把柄。”

“我知道了…”淑質知是知,可這興是真的掃了大半,她就尋尋常常跳個舞怎麼了?要是在周國,她還要拿起琵琶邊彈邊唱呢!

氣是歸氣,可這話淑質是聽了,直到開了春再到了江州,到了光壽十九年,她都沒有再翻過這些譜子。甚至在藉故和慕容寶媜去徽猷院的書房時,偶然撞見了慕容嶽,又小心翼翼的把譜子還給他。

慕容嶽接過,也不說話,神色依舊。

淑質還擔心他會惱了自己的不識抬舉。

見他似乎是不生氣的,淑質心裡的小雀躍似乎下一秒就能飛到書房那堆書裡,她揀了幾本、又挑了幾本。臨到了午膳時分,淑質正要回去,那廂慕容寶媜就說:“阿爹都傳膳了,我們吃了再回去吧!”

對於這個小了半歲的小姑子,淑質還是很喜歡的,雖然礙於身份覺得有些不合適,但好在寶媜是在的,似乎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了。

“坐下吃罷,不必候著。”慕容嶽見淑質是要站在邊上候菜,想著她等會又想侯著長輩吃完,便讓她坐下,“沒這麼多規矩,你在你姑姑面前可沒有這般候著。”

那是她姑姑呀…淑質也覺得南地規矩可太多了,做兒媳婦的還要候著婆婆吃飯,宜城公主免了這個禮節,可淑質不敢在慕容嶽跟前覥著臉故作親近。

這飯吃的倒是有些滋味兒。

江州的菜餚偏甜,今天這幾道倒是淡淡的甜,偏爽口些,到有些像是洛京廚子做出來的了。

本以為那兩首譜子的事兒過去了,淑質都快忘了,可入了夜,淑質沐浴後正要就寢,外邊就來人了,這讓不得不重新梳妝好。來的是慕容嶽身邊的何王友,花廳裡的人不多,加上淑質、何王友也就還有玉雀,何王友笑容滿面,看著和善的緊。

“郡王妃,王妃殿下說想請你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淑質半信半疑的坐上了步輦,可路越走就是往徽猷院的方向去,再想下來就是沒法子了,他們也沒停在門口,而是抬進了院子。

“天黑了,我再叨擾姑姑不合適了,要不我先回去吧。”說著淑質就要往回走。

“哎喲郡王妃你別為難我了,殿下可在裡面等著你呢,何況外面天太黑了,您一個人走回去多不安全吶!”何王友苦口婆心的勸著,恨不得給她跪下。

可淑質還是不過去,不聽他的,轉身就要走。直到慕容嶽從內室掀了簾子出來,他站在廊下,讓何王友他們退下,又望著淑質喊了一聲:“過來。”

淑質猶豫著不動。

“本王看著會吃人麼?”

淑質搖了搖頭,沒看他。

“那本王長得凶神惡煞?”

淑質還是搖了搖頭,依然沒有看他。

“看著本王,虞氏。”他的聲音太過冷漠,但又確實好聽。

淑質抬頭望著他,回道:“殿下不吃人,殿下長得也不凶神惡煞。恰恰相反,殿下是位美姿儀般的人兒。”

這討好的模樣看著實在有些好笑,慕容嶽淡淡笑道:“北地的女子都如你這般伶牙俐齒麼?”

“姑姑也是北地女子!”淑質提醒他。

“你姑姑確實比你會說話多了。”慕容嶽斂了嘴角的笑意。

“殿下若無別的事,妾先告退了。”淑質看著他。

“有事。”慕容嶽道,他又拿出上次給她的舞譜,“羽衣曲中有兩步,本王實在覺得有些不妥當,你來與我說說這舞。”

聞言,淑質鬆了一口氣,也不想別的了,只跟著他進了屋,裡屋更大,七繞八繞的到了最裡面的一間屋子,一進去,淑質就看見了屋裡的一柄琵琶。

淑質一下就呆住了。

這是一柄螺鈿鑲嵌的紫檀琵琶,琵琶兩面佈滿了豐滿華麗的圖案,花紋鑲嵌使用了珍珠、玳瑁以及琥珀。

淑質上一次見到這麼精美的琵琶還是魏王六叔手裡那柄叫‘抱腰’的琵琶。

淑質的注意力都在琵琶上,慕容嶽說了什麼她都沒認真聽。這琵琶可真好看啊,像一位舞技高超的舞姬,美輪美奐。

“白日人來人往,不便行事。為了你的聲譽,只能入了夜請你過來。”

淑質回過神,她想是懂了,看到擺放在這裡的樂器譜曲更是懂了。她似乎知道了晉王的一個大秘密,再聯想到慕容烈和她說的話,梁國開國以來的國君都不喜歌舞,認為這些是靡靡之音、頹廢之舉。一旦晉王私底下對這些感興趣,怕是能惹出不小的麻煩。

但她並不覺得這些個是靡麗風氣,她欣賞著、喜愛著。這是她自小就受到的觀念所致,歌舞為怡情養性之用。

“你且跳,本王為你彈奏。”慕容嶽坐了下來,抱著琵琶便開始彈,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曲子是極好聽的,曲調優美,好似進入到虛無縹緲的仙境,只還差一些,差了舞姿婆娑的仙人。想著之前練的,淑質慢慢的擺起了手臂,記著之前怎麼跳的,她就慢慢的再跳一遍。

本來琵琶還是慢的,但很快又變了,繁音急節,樂音鏗鏘,速度逐漸加快,最後結束時又轉慢了。

淑質也算是聽一回‘跳珠撼玉’,她覺得晉王彈的琵琶真好,想來是勤加練習所致,但這個也講天賦,就比如淑質她八叔,父親總說他十年都不變的作踐人耳朵。

“跳了‘桃李歌’麼?”慕容嶽又問。

淑質應:“跳了,是這個有問題麼?”

慕容嶽預設了,又拿起了琵琶。這桃李歌比之羽衣曲更為動人,皆因它本來是由兩人所舞,曲調也溫柔些、慢些,讓人深陷其中的繾綣。

淑質眼眸低垂,自顧自的舞了起來,她不往晉王那邊看就是了,反正人也是在彈琵琶。可這個念頭才出來,琵琶聲便停了,她微微蹙眉,頓了頓,正要停下,身後便傳來了慕容嶽的聲音。

“就是這裡。”慕容嶽在她身後,似依偎又不似依偎,維持在一個合適不貼著的距離,又握住了她仍抬起的手,他的另一隻手攥拳輕輕挨著她的腰身,他在帶著她舞了這一段。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局成為炮灰,我手拿劇本躺平

君臨JUN

行醫奇遇傳記

清風書齋

國運,千面萬相

風從林

糙漢的腰不是腰,總裁奪命的彎刀

國服貂蟬富得流油

黎明陷落前

齊殊

攤牌了,我掉進了大佬窩

是幻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