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不美,因為淑質渾身僵硬。

舞畢,慕容嶽剛鬆開了她,淑質便退了幾步,低頭朝他道:“原是如此,兒受教了。”

他輕“嗯”了一聲。

“夜了,兒先回去了…”

“只將本王當是尋常長輩就是。”慕容嶽道,“你在家中不曾與長輩、族兄弟跳過舞?”

跳過的,只是他們與慕容嶽終歸是不一樣的。大周民風開放,男女共舞也可以是純粹的同伴關係,淑質在家中也曾與叔叔、堂兄弟們跳過舞,可那些人都是她的長輩兄弟,讓她完全忽視了慕容嶽的身份只當是長輩,她是做不到的。

況此舞,非尋常一般的舞。

慕容嶽又“唔”了一聲,這反倒顯得淑質促狹了。

她默不作聲。

良久,慕容嶽方道:“我讓何籍送你回去。”

淑質對此自是感激不盡。嘴角輕輕翹起,朝他告退。

這夜的事情雖說過去了,可這到了白日,淑質心裡頭又終歸亂的慌。也不敢出門,就怕讓人看出端倪來。她不知滋味兒的用了三食,今日她還特地向宜城公主那邊告了不適。

天剛擦黑,淑質便就了寢,早早熄了燈,睡的也算安穩。醒來後,隨意的打扮了下,她今日換上了一身秋色衣裙,還有當下江州時興的裝扮,施施然的往宜城公主的院子去。

她今日來的早,甫一進院門就見著散了出來的女子,這女子生的端正秀麗,挽著淑質從前沒有見過的髮髻,綰髮於頂,呈飛動狀,這是淑質從前沒在洛京瞧過的髮髻。

淑質朝她輕輕笑了笑,等到了宜城公主跟前,她才問:“方才來給您晨省是誰?那髮髻真好看。”

宜城公主知道她是惦記上這髮髻,好笑的望著她,“你不認得她,也不稀奇,她是殿下的孺人,說來,她也是個公主呢。”

淑質來了興趣,認真聽宜城公主娓娓道來。

原來,當今天下格局,除了有繁盛的大國,還有無數個小國,說小也只是比較出來罷了,其中又以周梁二國最為鼎盛,疆域最大,而這位陳孺人的故國便是這些小國當中的其中一個,陳孺人的故國曰‘宋’,國土面積不大,發展的卻也不錯,地域位置極好,陳孺人的父親是宋國最後一任君主,生有子女四十餘人,真真是令無數國家的君主所羨慕。梁國徵宋國,最後梁國大勝,宋國覆滅,併入了梁國版圖,說來,江州這塊地方,原先就是宋國的。

而陳孺人,便是梁國君主賜予六個兒子的戰利品之一。

聽到這裡,淑質又不大想聽了,原先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一朝就變了,變成了上位者輕飄飄一句話的賞賜。

“好了,別想太多,我們且用大食。”宜城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臂,又吩咐了人傳膳。

可還沒吃了,宜城公主的婢女就從外邊往裡趕,“公主,殿下往這來了。”

宜城公主似乎也覺得怪哉,卻也是吩咐了膳房重新備一份大食。

淑質挽著宜城公主胳膊的手微微動了動,她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很快,這讓淑質想起前天夜裡和晉王獨處的模樣。如今她又在宜城公主跟前,可這麼想著,她又是知道的,她與晉王沒有什麼,他也說了,他只是尋常長輩。

慕容嶽今日穿了一身秋色的圓領衣袍,腰間常掛著一隻成色極好的玉佩,他將一隻手放至身後,款款而來。

淑質抿了抿唇瓣,跟著宜城公主的動作的聲音,小聲的問了安。這吃食間是磨人的,儘管宜城公主這裡的飯食很可口。

“阿猗。”

上首的慕容嶽吃完了,此刻正在淨手。他輕聲喊了一聲,等宜城公主回了,淑質這才想起來,猗,清猗,是宜城公主的名。

“寶媜的功課如何了?”慕容嶽問道。

夫妻二人來回說了兩句。寶媜實在讓宜城公主頭疼,都訂親了,還這般跳脫性子。

“那且讓她玩幾日吧,再有些時日就是上巳節了,她前些日子總鬧著要跟你學舞,且先讓她學著,即放鬆了,也能讓她找些事兒做。”

宜城公主“哎喲”了一聲,“她要是和我學,明兒更鬧你…”宜城公主餘光瞅見了正吃著的淑質,有了主意,“我記得子衿的舞跳的好,五弟和我說父皇有一年過壽時,你和幾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給你們皇祖父跳了一段,五弟可說了,父皇誇你跳的好。”

“等明兒我讓寶媜跟著你,你磨磨她的性子。”

“我哪好磨她的呀?姑姑你跳的比我好多了…”淑質就要拒絕。

宜城公主不容她拒絕,“可別,她要是和我學了,到時候就會打打殺殺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淑質也不好再拒絕,便應了下來。剛應下,上首慕容嶽又道:“我那有些譜子,改日我且讓人送去給寶媜。”

這事兒是定下了,可淑質還是覺著有些怪,不過也沒想深了去。

雖說是在晉王府內學,可到底人多嘴雜,淑質便去了寶媜的院子教她,第一步就是要她的‘殺氣騰騰’化成‘繞指柔’。

可這樣實在太累,寶媜乾脆歇著不動彈了,淑質沒法子,但也不兇她,只拿過自己帶來的琵琶,輕聲問她:“你喜歡唱歌嗎?”

寶媜笑道:“我喜歡聽!”

“好…”淑質柔聲笑道,“你想聽什麼?”

寶媜想了想,“我不點,嫂子你唱你愛唱的,這樣的歌才好聽。”

淑質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寶媜了。

她開始撥動琵琶:“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子衿》是淑質在閨中時,最愛唱的,不止是她,洛京的娘子們,往往會吟唱這一曲《子衿》。不盡然是盼望郎君,這調子輕快,帶著少女的俏皮和憧憬著日後自己如意郎君的美好。南地也有纏綿悱惻的調子,吳儂軟語,軟糯婉轉,可和這帶著那麼一點歡快的明朗大方全然不同。

“真好聽…”寶媜笑吟吟的說,“嫂子的聲音比舞更動人。”

也許是這份心更動人。小娘子的歡快,單純的懷春姿態,笑靨如花、嬌羞欲語,還有獨屬於小娘子的矜持。

寶媜磨人的緊,又要給淑質弄妝,在面頰兩側、鬢眉之間弄上面靨,形如月牙,色澤鮮紅。分妝間淺靨,繞臉傅斜紅。這是北地時興的妝容之一,寶媜想來是和宜城公主寫的,淑質瞧著也喜歡,就由著她去了。

看著面對面兩人一樣的妝容,又是不一樣的感覺。寶媜嬌俏,妝容只增添了她的貌美,淑質儀美,這般妝容倒是有不一樣的韻味。

淑質今日打扮的別緻,半臂的上襦套在了長袖衫上,穿著一條草木染的水藍色十二破裙,寶媜最後給她梳了隨雲髻,再加上前面又作了斜雲妝,遠遠緩步而行的時候,瞧著就跟凌波仙子似的。

淑質年紀輕,往日裡的梳的髻也多是看著簡單的,並不繁瑣,這隨雲髻梳起來顯得這人慵懶了許多,側擰似的方法,其髻如隨雲捲動,兩鬢又梳的鬆散。

這般打扮,別有一番風味。

距離上次那晚也過了好些時日,可淑質仍然惴惴不安,尤其是在慕容嶽提議讓她給寶媜定定性子之後。這不安還是應驗了,乘坐的步輦半道上又被何籍截了去。看來這等著她的人也是特地安排的。

她擰著眉也不吭聲,慢吞吞的走進了徽猷院主屋最裡那間屋子,剛進去,就聽到了撥若風雨般的琵琶聲兒,聲音不大,宛轉悠揚,舒緩兩分,增添了餘音嫋嫋之感。

他嘴裡哼著淑質今日白日才唱過的子衿,他彈的調也與她白日裡的相似,但更慵懶些,少了少女的俏皮,多了兩分閒餘的興致。

淑質微抿唇瓣,他肯定是偷偷聽來著。

慕容嶽的聲音婉轉圓潤,唱起歌來如山澗中的潺潺流水。即使是聽到她來了,慕容嶽也沒停下來,等唱完了,他也沒把琵琶鬆開,反倒是問起站在前邊垂首的淑質。

“比你如何?”

淑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迴來,“好。”

慕容嶽卻讓淑質這妝容微微怔住,隨後擰著眉道:“是寶媜給你梳的髻?給你描的靨?”

淑質覺得這話問的奇怪。

“斜雲之靨色澤豔麗,與你這髻搭在一處,不美。”

淑質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髻,又是輕輕摸了下自己的妝。

“改作暈妝,相得益彰。”

淑質在腦子裡想了一遍這暈妝和這髻,在心裡小聲的說:言之有理的。

“不過…”慕容嶽稍歪了歪腦袋,眼裡帶著笑意,“這般不相稱的妝容,與這隨雲髻放到一處,倒是別有一番風趣。”

想笑就笑吧,淑質心下懊惱,腹誹之色都顯露在了臉上。慕容嶽見了更是笑出了聲,眉頭舒展,眼含笑意。

“跳舞麼?”他問道。

淑質緩緩搖頭,“不跳,不好看。”

舞再好,在妝容不適合的情況下,也變得不好了。何況她也不大想跳,這妝正好做了筏子。

“那你唱首詩歌,唱完了就回去,你今日一整日都在寶媜那裡,早些歇息…”

如非在此處,才叫早些歇息呢。淑質默不作聲,頓在原地,離慕容嶽捱得不算近,卻也是不遠的。

“阿翁,咱們還是有些分寸為好的…”

阿翁。分寸。

慕容嶽的嘴唇稍稍動了動,又驀地笑了起來,“虞氏,你是本王的小輩,本王自是有分寸,你在家中不曾給父兄長輩唱過歌?”

“有…”淑質輕蹙著眉。

看她還是不情願,慕容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到時,你與寶媜一同來我這兒,今日什麼時候教的她,明日你也這麼教她,這裡琵琶你可以彈,譜子你都可以看。入了夜,就不過來了…”

這話讓淑質頓時綻開了笑顏,她的兩頰都因為此刻的高興染上了淡淡的紅暈。這倒是襯了隨雲髻一起,甚美了。

有了慕容嶽的話,淑質便大著膽子過去,拿過了他身旁的琵琶,摸起來都和別的不大一樣,表身更是細膩光滑。淑質愛惜的摟入懷中,摸了兩下,便試著撥動,聽了這音,心裡便有譜了。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淑質唱到最後兩句,頓了一瞬,“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今我來思——”

“想家了?”慕容嶽問。

淑質抬頭,只見慕容嶽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這聽起來反而不想問她,倒是篤定了。

淑質沒有回話,慕容嶽也不計較,只輕聲問:“雨雪霏霏。北地的雪是什麼樣的?”

“大雪紛飛。”淑質給他吸引了注意力,“每年一到了立冬,就會下雪,漫天飄舞。大雪紛紛落,萬物披白襖。”

“像雲麼?”慕容嶽這話可算是戳中淑質的回憶。

“像雲,像是一團一團被揉碎的雲。”淑質眉眼俱帶著笑,顯然是想起了家鄉的漫天飄雪。

“我還從未見過滿山遍野銀裝素裹的模樣。玉樹瓊枝,這等景色,應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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