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質被他護在身上,貼著他的胸膛,她的心急促的跳動著,如戰時激勵士氣的鼓聲,她的身子此刻正微微發顫,兩隻手團在一處緊緊抓著他的衣襟。慕容嶽的一隻手掌方才一直護著她的頭,這會兒又不停的輕輕拍著、撫著她的後腦勺。

他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淑質緩了緩,便要起身,可她自己也站不穩,慕容嶽便又把人扶住,輕聲說:“你歇會兒,別亂動,腳不疼麼?”

淑質語氣淡淡,面色越發冷漠,本就白皙的小臉更襯得凜若冰霜,“多謝阿翁。”

慕容嶽橫起一條手臂,讓她搭上去扶著,淑質礙於現下情形便搭了上去,只是不再說話。

慕容嶽看著她,緩緩道:“方才那護衛——”

慕容嶽提起這親事護衛,淑質這才想起方才的救命之恩,她可算又捨得面向慕容嶽了。

她問:“那護衛叫什麼?瞧著似十七八歲。”

慕容嶽微微一頓,道:“不知。”

淑質蹙眉:“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慕容嶽也蹙眉:“晉王府的親事護衛不下千人,我如何能一一辨認?記得姓名?他怎麼了?”

淑質卻搖頭:“沒怎麼。”

他不死心,接著問道:“可是他冒犯了你?我等下便處置了他給你出氣如何?”

淑質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他救了我!於公,他是盡忠職守,於私,他便是我的恩人。”

慕容嶽心下了然,又問:“那你想要怎麼獎賞他?”

這下淑質可算明白了,慕容嶽一昧的就著她的話來說,毫無章程、也毫無別的思想一般。他越是這樣,淑質便越是惱他,她揚起了聲音,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

“升他兩級,你也肯麼?”

語氣中頗夾諷刺,慕容嶽卻是笑道:“好,升他兩級。他的肩上未繡有品級紋樣,是名普通的親事護衛,回江州後,我升他做旅帥,從七品,如何?”

淑質奇怪的看他,尋常護衛無品,升了兩級應是隊正,從八品才對。慕容嶽似知她心裡想法,故意問:“可是不夠高?旅帥領三隊親事護衛,共一百二十人,若嫌少,我先讓他待上一陣旅帥,過些時日再提個校尉。”

他越說越離譜,越說越高了。校尉從六品,整個晉王親事府也就五名校尉,領兩個旅帥也就是管轄二百四十人,是僅次於典軍、副典的親事官職。

淑質淡淡道:“不必,他既救了我,我自會報答,他升職與否我做不得主,你也不必牽扯我。”

他低笑:“可我也救了你,你要怎麼報答?”

“你…”

淑質聲音裡都夾雜著顫抖,又緊接著鬆開他的手臂,慕容嶽見狀又要扶好她,淑質卻不依,揮動著手臂不讓他動自己。

慕容嶽用著哄孩子的語氣道:“髻都亂了,你著實不該跑這一趟。你心裡都清楚,在府中禱告也是一樣的。”

淑質開啟他的手,“我為阿孃心誠禱告,多遠都去的!”

這就是生氣了,相王妃患疾,淑質心焦如焚,拜了泰山聖母又去大明寺,這會兒又要去更為靈驗的淨慈寺。這就和慕容嶽說的一樣了,拜的不過是心安。淑質不信神佛,卻很樂意去拜讀,為了心中的明善惡、知事理,為著念想。

一盞茶後,晉王府親事隊伍終於來了,淑質要上安車時,慕容嶽又伸出手來扶了一把,好在他沒打算進來,似乎是知道淑質如今不悅,他便騎馬而行。

寶媜在安車裡噓寒問暖,淑質回想方才也是後怕,二人相互檢查了一番,確認淑質除了那腳傷外沒別的,才短暫的放下心來。入了淮州城後,淑質掀開車窗想要看看淮州與江州、洪州的區別大不大,可剛開啟車窗,就見近處隨行的護衛頗為眼熟,可不就是帶他跳下安車的男人麼?

淑質喊了他一聲,“你叫什麼?”

那護衛先是施了禮,方道:“卑職姓庾,排行十三,郡王妃喚卑職庾十三便行了。”

淑質“咦”了一聲,問他:“哪個庾?”

庾十三道:“顓頊高陽氏。”

那淑質知是哪個庾了,她點著頭:“曾孫之稼,如茨如梁。曾孫之庾,如坻如京①。”

“好,庾十三,等這次回了,要是我忘了給你賞賜,你要提醒一聲。”

庾十三先是下意識的撓了撓頭,對這話似乎有些費解。淑質笑了笑,告訴他,“方才你護著我從安車裡跳下來,我記著,可我怕我忘了,你也記著。”

庾十三要推辭:“這是卑職應該做的…”

淑質看他有些傻氣,可正是這樣又添了幾分好感,她關上車窗,坐了回來,寶媜好奇的又開啟看了一眼,然後笑吟吟的望著淑質:“這護衛生的怪好看的哩!”

淑質調侃:“可不是麼?到時候你和你阿爹說,把他要走做你的護衛,每日賞心悅目也是好的。”

這話讓寶媜臊地“哎呀”一聲,在安車裡打打鬧鬧的就到了淮州太守家中。

這一次在淨慈寺待的並不久,她原先的計劃還說要小住兩日以表誠心,可她又不想和慕容嶽一起。寶媜倒是想留下多玩兩日,淑質明日一早就要走,她也只能跟著回家。

慕容嶽則要在淮州待上三兩日,住在淮州太守陸家中,淑質與寶媜也被妥善安置在宅中客院。淑質與寶媜從淨慈寺回了後,又來了人傳話,說淮州太守備了膳,慕容嶽讓她倆過去看。淑質今日是直奔淨慈寺而去的,未曾見過這太守,雖是慕容嶽的公事,可她暫住一晚,總要見個面的。

淑質領著寶媜過去,與太守、太守夫人相見問好。

慕容嶽指寶媜:“江陵縣主。”

淮州太守並沒有見過寶媜,卻是知道晉王之女是江陵縣主,又攜妻女問好。

到了淑質,慕容嶽欲要呼她嘉善縣主,可淑質哪能讓他說出來,便接下話來:“我是毗陵王妃,此番與江陵縣主來淮州參拜淨慈寺,為家母與婆母祈福禱告。”

太守夫人連道郡王妃仁孝,又給淑質介紹家中兩位待字閨中的女娘:“這是我的兩個女兒,這是次女,喚有容;這是小女,喚遙容。”

長些的女娘十七八歲,圓臉俊龐,沉默美麗,高挑纖細,嫋嫋婷婷,頗有些弱柳扶風之態,著灰白裙藍色褙子、戴山口冠作素妝,綽約若仙子。小些的女娘十二三歲,鵝蛋面容,秀麗憨態,體形微豐,著鵝黃裙青綠褙子,戴團冠作紅妝,俏麗可愛。

用膳是分食,由太守夫人操辦服侍,女娘二人從旁幫忙。

淑質吃了一片魚膾,吃著這蘸料與旁的不一樣,便開口問:“這是什麼配料?”

陸有容正站在慕容嶽身側為他倒酒,聞言輕聲道:“尋常八和齏②用的是蒜、姜、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飯、鹽還有醬。可我家這齏加入了芥子末翻炒,除了蔥姜還加了些蘿蔔絲和香菜絲,最後才用鹽、醋提味,拌著吃都是香的。”

淑質從前愛蘸小蝦醬吃,對於別的蘸醬,也會試。今次用芥子末翻炒的醬倒是別有風味,魚膾用的是鱸魚,不似她在北地常食用的鯉魚。

她這才想起,在梁國這樣久,吃的魚是多是鱸魚,不曾見鯉魚,她以為是梁國人更愛吃鱸魚,便道:“何不試試鯉魚?鯉魚鮮嫩,個頭又大。”

那陸有容輕輕蹙眉,並不認同:“郡王妃說笑了,鯉魚個小,腥味極重,不如鱸魚鮮美,口感更是綿軟。”

淑質也蹙眉,這說的還是鯉魚麼?她印象中的鯉魚做成魚膾是相當美味的,便是煎炒烹炸也是極美的。

慕容嶽卻低低笑了笑,對淑質說:“北地鯉魚鮮嫩,一半靠地,養的好,一半靠庖廚,做得好。可南地不同,南地不常食,水裡的鯉魚養的不好,口感也差些,一般不用它做吃食。”

原是如此,淑質雖是受教了,又有些懊惱。她還能心裡生慕容嶽的氣,陸有容卻是不行,她在慕容嶽開口後便紅著一張臉,又為自己的見識淺薄嚮慕容嶽見了禮,輕聲說:“是有容見識淺薄了,晉王殿下懂得真多。”

這陸有容聲音娓娓動聽、軟語盈耳,淑質瞧她在慕容嶽道了一聲“無妨”後便有些含羞帶怯,之後更是一直站在他的身側為他倒酒,有心表現。淑質心裡暗暗發笑,再看一眼,更是低下頭抿出了笑意。

用完了膳,淑質便和寶媜回了歇息的院子,消了一會食,淑質又熱了一些酒,入了秋天涼,夜裡更是起了風,喝點溫酒正好。

寶媜貪杯,淑質便陪她多喝了幾杯,兩人紅著小臉暈暈乎乎的躺到一張床榻歇息。夜更深,慕容嶽便是這時候到的,屋裡黑,他腳步輕緩挪到床榻邊上,他見了寶媜微微一頓,可下一秒聞到二人身上的酒氣又是覺著好氣也好笑。

寶媜在裡面,淑質在外面,慕容嶽的手剛撫上淑質臉蛋,她就迷迷糊糊的醒來,見了來人隱含笑意,她卻是沒反應過來,發了一會兒愣。

他輕聲問:“又喝了多少?”

淑質在他開口便清醒了些,下意識去看寶媜,見她仍在睡,又回頭瞪著慕容嶽,她壓著聲音惱道:“你來做什麼!”

慕容嶽彎下身子,湊近她些,“我來看看你。”

“看完了你就走罷——”

慕容嶽不理,只輕聲問她:“方才進食時你笑什麼?”

淑質正要反駁,卻想起自己在進食時偷偷的笑話他,不曾想他還注意到了,質問她來了。

“我沒笑什麼…”

她剛側過身子,神情不自然的模樣自然是讓慕容嶽看個正著,他先是笑,再是更湊近了些,小聲解釋:“我不知寶媜在,若知她在,我今夜就不會來找你。”

淑質回頭狠狠地瞪著他,說這空話有甚用?

慕容嶽知她意思,附到她耳邊輕聲道:“你好生歇息。”

她的臉龐都感受到了他吐出的溫熱氣息,其中還有淡的不易聞到的酒氣。她攥緊了手,又想開口,卻不料他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蜻蜓點水的拂過。他的嘴角抿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嗓音溫和:“我很喜歡你…很喜歡,我當了三十三年的龍子鳳孫,十年郡王、十一年晉王,權勢、地位、高傲,它們在誘導我應該毫不留情的霸佔你,我很想…可是我又怕、很怕,我怕我的不知輕重輕薄了你。”

淑質推開他,若無其事:“阿翁,你醉了。”

他低語:“好,是我醉了。”

淑質躺在床榻上,雙目神遊,平緩的喘著氣,用指甲掐著手心讓自己疼一疼,也止一止自己的顫抖。她又故作鎮定的閉上眼睛,聽到輕緩的腳步聲離去後,她才敢放下心來。

翌日清晨,食了些粥墊肚後,淑質和寶媜便啟程回江州,慕容嶽撥了足有一半的護衛跟著她們回去,他則還要多留兩日。

少了慕容嶽,這趟路淑質都走的安穩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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