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顧一切的要逃離這個地方,慌亂的穿了衣衫便回了鹿鳴園,她的身子還在抖,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的往前倒去,她朝槿娘哭道:“咱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槿娘比淑質哭的還厲害,給她仔細穿好了衣衫,又想給她上藥,可淑質不肯,非要現在走。槿娘無法,又給她穿了一身小袖翻領外衣,這樣能讓她感到好受些。

一路上,淑質緊緊的靠在槿娘懷中,她也不說話,神情恍惚,眼神迷朦。到洪州時,淑質已然疲憊的不行,甫一下了安車,見著了慕容烈,她才終於失重般跌進了他懷裡,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第二日黃昏,到了毗陵王府,見到了屋內熟悉的陳設擺件、嗅到了燻爐中那淡淡的安息香,淑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她問玉雀:“郡王呢?”

玉雀抿了抿唇瓣,淑質又耐心的問了一遍,玉雀這才不滿的控訴:“縣主,郡王昨日就歇在了阮媵人房中,今日還沒來過這兒,他倒是樂的找不著北,也不顧及縣主的身子。”

淑質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揮手讓玉雀先下去,她想一個人待會兒。慕容烈越是這樣遠離她,她就越容易聯想到慕容嶽那信誓旦旦的話來。她兀自發抖,好一會兒後,才讓下面的女使備水沐浴。

水的溫度適中暖和,熱氣騰騰的裹住了淑質,可淑質還是覺著不夠,她讓小嬋她們加些熱水,她們先是加了幾瓢便遲遲猶豫不再加,淑質冷聲喝了一聲,她們才又加了兩瓢。

水很燙,燙的淑質的肌膚變得通紅,燙的淑質即刻哭了出來。

她這兩日待在院子裡不肯出門,毗陵王府的媵妾們有心來請安又被槿娘打發走了。淑質這才徹底安生下來,好好修養,似乎不出淑質預料的,慕容烈果真一次都未來此處。

她最開始有些焦慮,負罪感沉甸甸的落在她的胸口處,緊跟著她開始又猜度自己,她心想,她自己都厭了自己,又何況是慕容烈?淑質抬頭看到了高掛的圓月,也是在這一刻,慟哭出來。等哭完了,她才慢條斯理的擦拭淚痕,復抬起頭來,似乎又變回了那個燦然生光的嘉善縣主。

這天夜裡,淑質將自己嫁來梁國時,由梁帝慕容信下達的冊封誥文拿了出來,她低頭沉思,心裡默唸:

“…建邦為屏,必正閫闈,紀德協規,允資懿哲。諮爾嘉善縣主虞氏,育慶周室,稟柔中閫,動修法度,居玩琴瑟。徽猷益著,淑問可嘉。聿求貞懿,作儷藩維,爰資輔佐之德,以成樂善之美。既連榮於姻戚,且襲吉於龜筮。允資邦媛,作配藩維,是用命爾為毗陵王妃…”

因著她的特殊,再結周梁之好,撰寫誥文的人是當朝崇政殿大學士,冊封使是當朝國公有尚書頭銜、副使也是當朝侯爵有侍郎頭銜。她可謂是風光至極,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來到梁國,結兩姓之好。周國與梁國,兩國國力強盛,若非必要,輕易不開戰。周國往北去,有突厥汗國,往西有西域各國、再東邊一些有鮮卑諸部。往前去數,還有柔然、吐谷渾這些已經覆滅的汗國。她們是大周的宗室女,歷任周帝如何肯嫁親女到那蠻荒之地?如此一來,和藩便落到了她們這些宗室親王、郡王之女頭上。

這並非說大周打不過他們,只是周國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只能如此。和親政策由來已久,春秋戰國時,便常以兩國聯姻來達成互相聯盟抗敵的目的。強盛如漢朝,後來的和親政策也是出於同化胡人的目的,傳播漢朝的影響、文化與生產。漢朝擊敗匈奴,其中作為駙馬國的烏孫在其中也發揮了巨大作用。明妃出塞,使得胡漢“化干戈為玉帛”,讓漢朝與匈奴黎庶無干戈之役長達五十年之久,促進胡漢深入交流。

這無論是對在邊塞的百姓、還是對整個天下百姓而言,都是盛景。有了戰爭,就會有血染沙場,白骨枯、淚縱橫。大周能有今日的繁盛,離不開歷代君主的軟硬兼施,讓北邊強大的突厥、西域心悅誠服。

可梁國又與那些汗國不一樣,雖是鮮卑出身,卻是身處中原,是強盛之國,周梁若有一戰,孰勝孰劣,猶未可知。這般情形下,周國與梁國交好方為長久之計。

翌日清晨,淑質上了妝,在兩頰往上帶去施了濃郁的胭脂,又點了花子,穿了垂領的嫩黃襟衫配石榴裙,一如往昔在洛京時的打扮。她讓人去請慕容烈,慕容烈沒來,道是公務繁忙。淑質又讓去請,只管和他說“周國的嘉善縣主請毗陵王過來”就是。

如此,慕容烈終於出現。

時隔多日,淑質這才仔細的瞧他,回時累極昏沉,看得不真切,這會兒倒是看明白了。他比往日來應是清瘦了兩分,眼底透著淡淡的烏青,想來是沒歇息好的緣故。

可夫妻二人終歸是心有隔閡,淑質想起玉雀與她說的話,府中又多了美妾,郡王夜夜不歇,倚紅偎翠。

淑質很想問他,那並蒂蓮、折藕面、同心結、鴻與燕是憑空想的即興所作?還是他們男子都是如此這般薄情?

話是這樣說的,事是那樣做的。

她緊緊攥著拳,掐著手心,好讓它別顫抖的那麼厲害。她盯著慕容烈看,似要把他的臉龐看的更真切些,他的眼睛與他父親的一樣,玉碗盛來琥珀光。此刻卻微微躲閃,一眨而過。

淑質先道:“還未恭喜郡王又得佳人。”

這話說的夾槍帶棒,慕容烈的嘴角扯起一抹不自然的笑來,淑質見了,又道:“郡王若不想笑,也可以不笑,笑的並不好看。這強顏歡笑無外是表裡不一,郡王由陛下皇后養育成人,怎麼淨學了晉王的道貌岸然之狀?”

這一下是父子倆都罵了,慕容烈強忍怒氣,低聲呵斥:“你放肆…”

“我放肆?”淑質呵呵笑了起來。

她寧願都是慕容嶽的一廂情願,可慕容烈的言行無一不在表明他都知情。

淑質凝視著他,帶著綿綿的訴說:“我們多久沒見了?我嫁與你之後,不在你身旁的日子遠比在你身旁的日子要多。那些日子裡,我雖常伴姑姑左右,少了些思鄉之情,可我到底還是掛念著你。我想著,多替你陪陪他們,盡了孝道,他們也記著你的好。”

慕容烈微微頓住,緊跟著喟嘆道:“我知。”

他都知道,可他又都做了。

淑質緩緩搖頭,此刻她的姿態似乎變得柔弱起來,她不再是那個驕傲自滿的嘉善縣主,而是毗陵王的王妃,慕容烈的妻。

“我也是有自尊的,阿烈…”

這一聲阿烈喊的如泣如訴,喊的那樣脆弱無力。

“我在洛京時,阿爹阿孃恩愛,少有侍妾,亦不曾虧了阿孃,京中皆道我阿爹阿孃鶼鰈情深。從前讀《左傳》,內道‘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①’,我總覺著對也不對,父親只有一個,可夫婿也要仔細挑選,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配得上我。”

她與慕容烈婚前從未見過,大婚當夜卻扇之後,她才方見得慕容烈的面容,他身形孔武不似文人,脾氣卻極好,長得雖不如父親、次弟那樣俊朗,可笑起來時卻是極好看的,還要勝他們兩分。

“我非草木,又非頑石,亦非你的賭注!”

慕容烈神情恍惚,輕聲道:“你要我如何…”

“我要你像個男人一樣。”

淑質的聲音像一道轟轟作響的烈雷,直讓慕容烈胸口疼的厲害,他先是瞧了淑質一眼,目光又閃躲去,最後彷彿是有些站不穩,他盯著淑質看,目中似迷茫似哀傷,“你不知、你不知,阿父他…”

“你怕他?”淑質落下淚來,又用手指輕輕擦去,冷笑一聲,“你怕他,是不是?”

淑質眼見他面色發白,唇瓣又沒了血色,心中滿是失望,半是苦澀,半是厭惡。

“慕容嶽敢淫媳,你卻不敢吭一聲,這樣懦弱。難怪、難怪慕容嶽不喜於你,偏愛慕容睿。”

慕容烈顫了顫,低低的說:“住嘴。”

淑質接連冷笑:“你也只敢對我使喚,在慕容嶽跟前逆來順受,日後你父若奪得儲位,再登上大寶,你能當上太子嗎?你又何德何能當上太子?你配當上太子嗎?”

淑質的話恰恰是戳中了慕容烈的心思,他知慕容嶽的籌謀,皇太子、皇帝,他不是沒有想法,獻出淑質,除了懼父、媚父,再有就是他要以大局為重,他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傷了父子感情。可這話不能讓別人說出來,說出他心裡最不堪的心思。

不等淑質反應過來,慕容烈惱羞成怒的一掌朝淑質臉頰上摑來,淑質瞬間就被掀在了地上。頃刻間,她的臉蛋通紅,火辣辣的疼,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的瞧不清東西,還霧霧朦朦的厲害。

淑質扶著桌角起身,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的丈夫,她的眼眶溢滿了淚水,越發看不清眼前的人。淚眼朦朧間,淑質瞧見他的目光真冷啊,和新婚夜時望著她的目光全然不一樣。

“你以為你是貞潔烈婦麼?”慕容烈傷感不已,眼底透著失望。

“阿父何不喜歡袁氏偏喜歡你?怎的就獨獨看見了你?我阿孃德容儀貌亦遠勝於你,你若好好的侍奉他們,又豈會徒生事端?姑娘婦人,名節事大,你在失節後最應該做的是保全名節。”

淑質覺著很不可思議,又哭又笑了起來,任由眼淚滑落,一行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落在通紅的臉頰上滾燙刺痛,她的心死寂一片,走過去拼盡全力的拍打著他。

“你要我自盡?你竟要我自盡!你好啊、好的很,我要是死了,你真以為慕容嶽就能看得上你嗎?失節?我失節?我這不是恪敬孝道嗎?怎麼許你贈妻獻媚於父,天之經也;不許我孝順公爹?地之義也?滿口仁義孝道,裡子全是骯髒齷蹉!”

也不知是淑質哪句話惹惱了他,他不再躲閃她的揮打,而是將她推開,他的力氣一向大,淑質瞬息便跌倒在地,手臂還甩到桌案沿處,她吃痛的悶哼一聲後,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失聲哭泣起來。

慕容烈冷冷的俯視著她,淡淡道:“你在院中好生歇息,秋來起風,你也莫常在外面走動,免感染了風寒。”

淑質滿眼潸潸,恍然大悟,“你如今要先關著我,那過段時日我是不是就該病歿了?”

“你!”慕容烈氣急,拂袖而去。

今夜看不見月亮,天那樣暗淡、那樣靜謐,見不著光華。秋來夜裡起風,淑質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再是用食指抹去些唇上的口脂,抹著抹著,她又索性狠狠擦去,擦的滿嘴都是豔色的口脂。槿娘見了,哭的更厲害了些,她的臉雖上了些藥,可這紅腫哪是那麼容易消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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