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晚了,阿家莫怪。”

宜城公主微微怔住,等她就近了這才回過神來。復笑道:“來晚了,可要罰一杯才是。”

她怔怔時到底想到了什麼,淑質並不在意。

“那我可不,我是你侄女兒,你得向著我…”她到衛國夫人身旁,順勢靠到她懷裡,撒痴嗔道,“阿家要是不向著我,姨奶奶可要向著我…”

衛國夫人當即做了護著她狀,朝眾人笑道:“姨奶奶護著、姨奶奶當然護著,這麼漂亮的媳婦,姨奶奶鐵定是要護著,可仔細著別讓你飛走咯!”

這淑質髻上那些個步搖釵是好些似蝶,栩栩如生,不怪乎衛國夫人說她要飛走。

這座位上也講究,原是宜城公主一個人居首,可衛國夫人輩大,便一同坐在上首,在宜城公主之右。那左側第一位就該是淑質了,淑質吃了一些,又哄著要她抱的藥奴也吃了些小兒的吃食,宴席開了一半,女眷們又開始行花令,對工整即可,不拘前文新作,詩詞歌賦,成語俗話。

歡聲笑語傳到了正屋,倒惹得郎君們好生好奇。不乏有先娘子而出聲的郎君,羞紅了她們臉。淑質看她們玩了一會兒,又提議著要玩擊鼓傳令,擊中者要對她的令才是,對不出的可要自罰一杯。

淑質又讓人去拿小鼓,她想了一瞬,就讓玉雀拿去正屋,讓他們裡面的人擊鼓,也公正些。第一位接到梅枝的一位女娘,站起身來望著她。淑質施施然走近,悠悠開口:“女有四行。”

女娘謹慎道:“不必才明絕異、不必辯口利辭、不必顏色美麗、不必工巧過人。”

淑質異色轉瞬即逝,又道:“胸無點墨盡是白。”

女娘想了想,道:“一無成,百無成。”

淑質這才笑。

之後又中了幾人,一一說來。最後一個是衛國夫人的孫女季貞,淑質見她年紀尚輕,不欲說難,想了想,便抬起手臂輕撫髮髻,笑道:“挾矢則矯矯,騎馬則驕驕。”

季貞眸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連忙道:“若非周郎妙計,險被嫁了曹操!①”

淑質呵呵笑了起來,非是她花枝亂顫,屋內女眷也讓這‘俗話’給逗樂,那正屋裡聞之也傳出笑聲來。知道自己鬧了笑話,季貞羞紅了一張小臉,淑質見狀上前去,摘了自己頭上那硃砂紅,遞給了她。

“千葉牡丹朱砂紅,向日視之如猩血。”

雖是鮮花配嬌女,可這又是笑話她了,見衛國夫人和高氏也在笑,季貞又羞又惱的呼了聲:“嫂子!”

淑質笑靨如花,忙哄道:“好妹妹,接了我的花,你可要當貴人的!”

季貞“哎呀”一聲便躲到母親懷裡,羞答答的不敢抬頭,高氏正笑著哄著,那廂衛國夫人也笑道:“這敢情好,我家要出個大貴人了!”

衛國夫人這樣身份都這樣說,就是調侃了,她是皇后親妹,家裡的大貴人就屬穆皇后。淑質是郡王妃,接了她的花,又接她的話,討了彩頭吉祥話總是中聽的。如此,哄她玩兒的聲音倒是樂此不疲。

酒過三巡,晉王府內的氣氛逐漸升溫,喧嚷的說話聲在宴春閣中傳蕩,淑質吃了幾杯有些醉意,讓玉雀抱著昏昏欲睡的藥奴先回鹿鳴園,她不好走,便攙著金鈴離席往外面去賞雪。小蓮池周遭樓閣不少,出來歇息的女娘貴婦都不少,她便往裡走些,臨岸而建的清陰樓東側還有一閣曰鉛華,她進去時尚有兩名女娘說私話,見她來了便起身問好,可沒待一會兒又走了。

淑質坐下,身旁的金鈴與小喬便忙著給她端茶捏肩,小嬋則是又給她拿來一隻手爐讓她暖手。淑質覺著這茶淡些,便自己煎了一釜,等煎好了,慕容嶽也就出現了,他才邁進來,淑質便讓金鈴她們出去轉一轉、守一守。

等門關上,淑質這才朝他道:“你那日讓金鈴白跑一趟,她可是抱怨了好久,你怎麼補償她?”

慕容嶽今日穿著一身霽色纏枝牡丹暗花圓領襴衫,頭上戴得是羊脂白玉蓮瓣冠。此刻他有些醉意,眼中泛著柔情,他問:“你要我怎麼補償?”

淑質抿了一口茶,道:“她愛俏,你多給她一些胭脂,她就高興了。”

慕容嶽伸手過來,淑質遞過去一盞給他,他飲下後便說:“你的丫頭都不怕你,全讓你慣壞了。”

淑質卻反問道:“她們自幼服侍我,與我一般年紀,比我還小些,我不慣著她們,誰又能慣著?”

慕容嶽漾著輕微的笑意,柔聲說:“好、好…怎麼出來了?仔細著別吹了風,這幾日下雪。”

慕容嶽站在她身側,低頭摸她的髮髻,又道:“寶媜頭上戴的翠羽小釵,是我給你那隻?怎麼給她了?她要,我以後會給,這是我送你的——”

淑質笑:“不是我給的。”

慕容嶽正要問,便聽她接道:“它自己飛走的。”

好一隻飛走的蝶兒,慕容嶽眉眼俱笑,低聲問:“飛走了?怎麼飛的?”

“就這麼…飛走了唄!”淑質站起身來,張開手來揮了下手絹,手絹拂過慕容嶽的臉龐,一縷淡淡的香氣悄悄探入慕容嶽鼻中,他輕微的嘆息,湊近了她些,撥出的氣息又一一打在淑質的脖頸、面容處,想要掠奪這股香氣。

“你總是這樣香。”

淑質卻不理他,推搡他一下,慕容嶽踉蹌的後退幾步,頓下後便重新站好望著她,他稍傾腦袋看她,像在詢問一般,最後又無可奈何的露出一抹笑來。

見他要動,淑質又踢了他一下,這樣小女子姿態也很是動人,慕容嶽並不惱。他比淑質高許多,抱著她的腰時,淑質還得稍稍踮著腳,才能親到他。

他端坐在正屋時,見她翩然而至,又凌波離去,羅衣璀璨,金翠首飾,都不及她一分。

“晉王殿下,您膽子真大。”淑質這話有些譏諷,讓慕容嶽聽來卻是嗔怪了,他低頭要笑笑,她又說話了。

“一個親王壽宴,連個歌舞都沒有,怪寒酸。”

他笑:“舞呀…現在是不能了,歌…我唱給你聽,可好?”

不等她答覆,慕容嶽自顧自低聲吟著:“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②

似喃喃自語的調,慕容嶽又離得她甚近,淑質推開他時,還不慎勾掉了他腰間的清波翠花鳥紋絛環,他躬身去撿,又自己繫好,略歪了些。淑質大致整理了一番不齊的衣衫,才放好了帔子,外頭金鈴的聲音響起:“縣主,廬江王妃來了。”

慕容嶽的微微清醒了些,但仍似醉非醉。淑質朝他道:“你翻了窗戶出去。”

“好…”慕容嶽無奈的瞧她,踉蹌兩步往窗戶那去,等他翻出去了,淑質這才對門那處說:“進來吧,正好我醒著。”

袁持光今日打扮的雅清細緻,梳了芭蕉髻,戴著一頂團冠,傅了三白妝,面容微微透紅,眉心描了花子又貼兩粒小珍珠,雙眼下也各貼了小粒珍珠,珍珠溫潤淡雅,又襯得她嬌俏了些。甫一進來,目光就落到淑質身上,見她衣衫整也不整的,那衣衫也沒有全塞進去,還翻出來一片。淑質看她想說又不敢說的,先是復整理了一番,又解釋道:“我方才睡了片刻,聽你來了,我就醒了。”

袁持光面有愧色:“是我打攪了嫂子沉酣。”

淑質搖頭,正要給她遞過去一盞茶,卻發現茶早就涼了,她又重新去煎一釜。這煎茶過程在袁持光看來,總是漫長,她輕籲一口氣,與淑質訴道:“嫂子,我心裡苦…”

“怎麼了這是?”淑質攬過她來,安慰道,“苦的時候,吃點蜜餞、飴糖,就不苦了。”

她苦笑,“這蜜餞、飴糖再甜,也甜不到心裡。”

淑質卻說:“可心裡已經很苦了,吃些甜的,擋擋嘴裡的苦味,也是好的。”

輕微的抽泣之聲響起,袁持光捻著手帕擦了擦眼角,眉眼說不盡憂愁。

“前些日子,阿翁阿家不是給阿睿送去了兩個媵妾,有一個前月有了身孕,十分張揚,沒幾天也就小產了…”

淑質問:“阿睿疑你?”

袁持光先是點了頭,緊跟著又搖頭,“開始有,後來奶孃查了,又讓府醫仔細瞧,是那孔氏孕期易燥怒,她是雙身子,她要什麼,府裡都緊著她來。她也不客氣,凡事都想照著我的來,好的補的都要吃,吃的多了,還愛發脾氣,孩子這才沒了。”

“阿睿與我道歉了,我也不是惱,就是心裡覺著苦。”

非是因為別的,她嫁來也快一年,她先是看著庶長子冒出來,又是看著媵妾有孕,而她至今不見喜信。如此,她只能告訴與她有著相似處境的嫂子,訴訴這心裡的苦。

與淑質說了些話,袁持光又待了一會兒,歇了歇才回席面上。可一回到席面上,她又總覺著不對勁,這種感覺直到淑質重新回來了,她才猛地意識到,原來淑質的口脂顏色竟這樣豔麗、這樣美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

她的呼吸忽變得急促,心臟正劇烈的跳動著,袁持光謹慎的抬起頭來,朝淑質的方向望去,她正和穆表姑說著話,與清麗素雅的穆表姑比起來,嫂子當真是豔冠群芳,渾似一朵正盛開的千葉牡丹。

她忽又想到,嫂子常在江州服侍阿翁阿家,與大哥總分開。因心裡藏著事兒,她接下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宜城公主關切,她反倒嚇了一跳。等宴席散了,回了院落,她才和慕容睿說起了這私密話。慕容睿擰著眉頭問:“真的麼?你別是看錯了。”

袁持光想了想,這才肯定的點頭:“真的,我進去的時候,裡頭只有嫂子一個人,可衣衫卻是有些亂的,我後來想著,那裡只是一處歇息的偏閣,哪還能把衣衫弄了出來。再有那口脂,她吃茶還能吃光了口脂不成?”

慕容睿仍蹙眉,見她這樣肯定,便準備著起身,“你說的有理,她總在江州,離阿兄忒遠,難免寂寞。我要去告阿孃去,讓阿孃收拾她!”

袁持光趕忙攔下他,“哎,你別急呀,你難道忘了,阿家是嫂子的姑姑!”

慕容睿不理,哼了一聲:“那又如何?阿孃還是阿兄的娘呢!侄女兒能親過親兒子去?阿爹阿孃這樣喜歡她,她竟這樣不安於室,真是丟盡我舅父的臉!”

“那阿家可就真的傷心了。”袁持光顧及宜城公主的臉面,想了個法子。

“我們明兒把寶媜喊來,她和嫂子待在一處的時候總比我們多,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再有藥奴,藥奴也在她那兒——”

慕容睿聽罷,忽怒道:“是了,藥奴還在她那,我得去要回來!”

他如何能讓藥奴給她這樣的女人教導?

袁持光其實並不想看到藥奴,這孩子時時刻刻都在警醒她這是她的丈夫在與她成婚前與外室生的庶長子。可孩子已經回來了,她和丈夫的關係雖不似阿翁阿家般舉案齊眉,卻也是恩愛,阿家提出讓孩子留在晉王府,她心裡都有數,也覺著極好。

慕容睿說去便要去了,可到時淑質也在,衛國夫人她們也在,一群女人扎著堆說話,慕容睿只得摸了摸鼻子走了。

有外頭的女眷在,慕容睿不宜久留,可袁持光卻被留下了,她心裡藏著事兒,淑質與她說話時也尷尬的緊,等見衛國夫人乏了,這才隨著大夥告退。

“這前些日子還不見幾個流螢,這會兒倒是多。”說話的是高氏,她忍不住驚歎,這光遍榮園的盛景,不正是那日衛國夫人與淑質嘴裡唸叨的麼。

流螢星星點點在半空中飛舞,如萬盞燈火般,爭相絢爛,與那夜裡常見三兩隻一處的微末之光完全不同。

淑質笑笑不語,高氏又低著聲音與她道:“我記著你是光壽十八年嫁來的,再有一個半月就是二十一年了,你嫁來可要三年了,還不見好訊息傳來麼?”

這話聽著卻有些刺耳,可淑質知她好意,便寬慰道:“急不來的。”

高氏嘆息:“這事兒雖然不是人說了算,可你是長媳,阿烈又是嫡長子,生下嫡孫總是好的。那持光又嫁了進來,你要是讓她趕了先,外頭怕是要說閒話了。”

末了,她又悄聲與淑質說了自己從前吃的求子方,“這秦椒丸③我之前吃著挺好,沒兩月我就懷上我家大郎了,是從前在宮裡的醫博士給我開的方子,說是能盪滌腑臟,使玉門受…精…我回去就讓人把方子抄給你,你可記著吃。”

淑質無奈,只笑著謝她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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