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儀貞模樣標緻,生了一張秀淨臉龐,身量苗條,斯文嫻雅;季貞也不大,看著也不過十一二歲,五官清秀,尚還稚齡。

淑質第一次見她們,各自問了好,又將昨日備的見面禮都拿了出來。儀貞稍有些沉默拘謹,季貞卻不大見外,她喜歡這條華麗富貴的連珠式瓔珞,中間還墜著一顆眼珠子那麼大的珍珠,她俏皮道:“多謝娘娘阿嫂。”

這話說的實在中聽,誇她是神仙娘娘呢。

大夥兒在花廳裡說了些話,言語中提及同行的另外一位表姑,這表姑是慕容嶽舅舅的女兒,也是這衛國夫人的侄女,去歲喪了夫,是新寡,總在家悶著,衛國夫人實在心疼,便帶著一起來了,又說從前慕容嶽在這些表弟表妹裡說話向來管用,便是不管用了,來這裡散散心也是好的。

這南地風俗與北地不一,北地多鼓勵寡婦再嫁,一是北地女子本就可在外交際,又有女戶,二是能讓人口增長。南地則不同,他們的先賢提倡女性守節,更是自幼教誨女誡,十年前有一位侍郎夫人,乃是續絃,侍郎死時夫人不過二十四五,卻立志不再嫁,為夫養大三子一女教之成才。皇帝慕容信頗動容,下旨賜了一塊‘貞節率身’的匾額。若單說這侍郎夫人倒是無甚錯,錯就錯在慕容信對這個侍郎夫人的褒獎下,引得無數人效仿,有年長、有年少,立志守節而不再嫁比比皆是。據聞前年還有一名大家之女,未婚夫婿病重身亡,這小娘子也才十四,便揚言要到夫家守節,孝事翁姑,她的家人也並未阻止。

淑質並不理解這南地的貞操道德,說的倒是大義凜然。北地未嫁而自主失身的雖說沒有比比皆是,數量卻也不是少數,豈非都要挨個殉節了去?

再者,這自己想要守節的別人管不著,那剩下那些不想守的想要嫁的,置她們於何地?她們要是守了難免寂寞,要是不守,那些文人的筆與旁人的舌就成劍了。再者,這建匾額不得花錢麼?人口增長速度也漸慢,這樣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兒,實在讓淑質難以苟同。

夕陽餘暉時,淑質才見到這一位新寡的穆表姑,她瞧著應是不到三十的,面容姣好,清麗淡然,頗有些冷傲,面上倒是傅了些粉的,梳的也是包髻,卻沒像衛國夫人那樣弄個花樣,中規中矩梳著,只左右各插一支銀竹葉連二釵。雖未精心打扮,卻也花費了些小心思。偏穿的衣衫是老氣的緊,這樣暗淡的顏色,淑質從前只在洛京那些老太夫人身上見過。淑質不清楚她是不是自個不想穿的,還是不能穿。

衛國夫人正與宜城公主說話,與她介紹的是二嬸子高氏,她溫言道:“那是你宜則姑姑,莫看她性子清冷,那心裡頭也是熱的,她如今守寡難免有些冷著,你多擔待。”

“宜則?”淑質心道,這倒是好名字,宜室宜家,則者常也。

而那廂穆宜則也注意到了她,濯濯如春月柳,心嘆真是個妙人,阿烈倒是好福氣。

宅子裡有客人,又是親戚,淑質不好走開,可她又不想聽衛國夫人談論那慕容嶽寫的賦裡有神女,還問他是不是真的碰見了那荷花仙,夏日才出來麼?那夜間才出來的夢曇仙要是她晚些去找,能不能找得著?

慕容嶽寫的賦辭藻美麗且不浮躁,加以傳神的描寫刻畫,令人神爽,又巧妙得宜。慕容嶽寫的賦裡說,湖裡的一朵蓮能變成一絕色女子,羅衣環佩,體態搖曳,姣美面容,脫俗出塵。他與那女子傳意表情,賞月吟詩,互訴那由內而外的綿綿情意。

若要淑質單單評這些賦,勢必要細細拜讀,他似乎能將身邊的美好事物都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會讓人產生一種虛無之感。字裡行間她們的體型、五官、姿態與嗓音,彷彿就活生生的浮現在眼前。

可淑質並非全然不知,若當真不知,只當他是享樂的郎君。偏不止如此,淑質如何不知慕容嶽在那些賦里加入的小心思?那不是仙子麼?蓮花化作人形怎麼就溼了羅襪?仙子這個本事都沒有不成?美名其曰蓮花化形,根莖沁水,羅襪也自然是溼的。

淑質腹誹兩聲,牽著藥奴去偏廳中玩兒,這儀貞和季貞都由寶媜招待著,她倒是落得清閒些。只是沒待上一會兒,衛國夫人就說要去園子裡賞夜景看曇花,宜城公主在旁邊時,又笑著與她說:“榮園白日裡最美,這會兒黑漆漆的反而失了顏色。”

本來這話是給衛國夫人說了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夜裡賞花多少失了意。可淑質見她說話了,便笑吟吟的湊了過來:“雖說這夜裡黑,咱們的心卻是亮的,若這會兒不去,心裡總想著,夢裡也記掛。”

衛國夫人很是贊同:“是這理,用燭火照著就是,實在不夠,還有流螢呢。”

她緊在衛國夫人身邊,又添了一句:“園裡還是有不少流螢的,流螢攜火照花叢,確別有一番景緻。”

衛國夫人聽淑質說起流螢,心裡就高興,又想起慕容嶽來,這會兒身邊也都是家裡人,她便自然道:“從前燏奴①也這樣說,也就是你阿翁。他說流螢明亮卻不熾熱,一隻看似微弱,卻也是別的蟲鳥一輩子都不曾有過星月般的光輝,又哄我說上百成千只流螢就是烈烈如焚。你以為阿烈做什麼叫‘烈’?我那二姐姐可不就是想著這是燏奴的孩子。”

這話不僅提了慕容嶽的乳名,又說了慕容烈。淑質嘴角噙的笑意微微僵住,又很快說了別的:“那阿睿怎麼叫了睿?”

衛國夫人卻微頓,她倒是不知了。應聲的是慕容嶽,他答道:“睿者,會目光深邃之義。阿睿出生時,我便盼著他日後能智明通達。”

好盼望,淑質仔細想著,卻是不大像。聽他的意思說的是‘叡’,可大家總寫了省文的‘睿’,倒是誤打誤撞。

雖說有燈籠照明、流螢引路,可大傢伙幾近熙熙攘攘的一處,難免磕著碰著,淑質強忍著崴腳後的疼,又陪著衛國夫人說了一路的話,額頭上禁不住的冒出了些許冷汗。別人沒發覺,她也不想走開讓宜城公主過來,便一路伴著衛國夫人。

直到衛國夫人乏了,別了眾人,走過了拐角,淑質這才放下心來緊貼在玉雀身上,緊跟著低聲說:“我腳疼,金鈴你回鹿鳴園遣只小轎來。”

淑質也沒等一會兒,小轎就來了,天色黑,玉雀也只有一隻燈籠,淑質並未看清小轎旁的女使模樣,只當是金鈴。等到了鹿鳴園門口,淑質出來時才看清旁邊的女使究竟是何人。這是慕容嶽身邊四名女使中的蘭時,慕容嶽是喜美之人,身邊的女使顏色也自然不差。

淑質見是她,知她這是聽了慕容嶽的話才送她回,只讓她回去,天怪冷。

蘭時輕聲回道:“多謝郡王妃關懷,蘭時奉命候著您,不敢離開,殿下晚些就到,到時蘭時還是要伺候殿下洗漱的。”

意思是她現在就算走了,等下還要來。

淑質輕頷首,便不再理,是她總也比何王友親自過來了強些。玉雀剛扶著她到床榻上躺著,那蘭時又搶了小喬的活,要給她揉腳踝,淑質也沒攔著,等她揉了幾下,才道:“你還會這個?”

蘭時淡淡笑著,溫柔可親:“殿下讓人教過醫,雖不精通,也略知一二。”

淑質問道:“你跟著他多久了?”

蘭時略微一想,“奴婢十三歲時便入了晉王府,如今十五年了。”

“那慕容嶽倒是念舊。”

雖這話有些譏諷,蘭時確是不敢接,何況涉及晉王名諱,她更不好開口。

淑質又道:“我看你做事妥帖,慕容嶽…可收了你麼?”

蘭時臉色微變,有些謹慎起來:“郡王妃抬舉奴婢了,奴婢只是一小小女官,不敢談殿下內事。”

淑質見她說‘女官’,不由好奇:“女官?幾品?”

蘭時道:“回郡王妃,奴婢是徽猷院從七品掌事。”

蘭時是花、也是春,因有品級在身,又是慕容嶽身邊的近身女使,是以府中上下都敬稱一聲‘崔娘子’。

見她這樣認真,淑質也收了別的心思,默著不再言語。蘭時揉了按、最後又捏,她揉摩的很舒服,淑質沒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再醒來就是次日清晨,玉雀歡歡喜喜的進來告訴淑質,毗陵王天微微亮時到了,晉王知道後便冒著露水出了鹿鳴園,她當時跟了過去,聽晉王下令將毗陵王責打二十鞭子呢!

淑質先是微微愣住,隨後又哭又笑,心裡連連罵道:你真是活該啊慕容烈!

至於為何是鞭子而不是板子,想來是慕容嶽不想在誕辰前夕生出別的事端。慕容烈與慕容睿夫婦是前後腳到的,慕容烈讓慕容嶽打了,慕容睿心裡也慌,可沒慌一陣,他又心懷僥倖,阿爹打了阿兄,不能夠再打他了吧!

慕容嶽的誕辰如約而至,宜城公主主理、女官們協理,男賓前頭又有王友何籍妥帖安排著。設宴時多設在榮園小蓮池旁的閣中,閣曰宴春,是三間式宴客大屋,南地風俗男女多不同席,故女眷都在進門往右的屋中,男賓則入正屋就坐。

王府歡宴,是再不過平常的事,雖不宴歌舞,卻有別的百戲活計,且南地宴席尋樂的事兒也是不少,單說這行酒令、飛花令、手勢令都能說出花來。再有就是那打扮上的巧思,宴上的女眷,都打扮的細緻,除了有珍珠、折股釵,便是頭戴鮮花或通草花和紗花,亦或者是繒、彩、帛、絹、羅等各式各樣的像生花,這四時花冠到了這裡倒最為常見。一時間,宴上美人與花比美、冬日裡春光竟與笑語齊飛。

這還是冬日,若要在春日,定是要更生機盎然,香味兩步一聞。

這簪花也講究,鬥像生花多論似真、似奇為勝,北地髮髻樣式多,憑些什麼都是斗的,南地女娘多講清雅,倒少以鬥多的。

主屋裡官人郎君們觥籌交錯,偏屋裡貴婦女娘爭奇鬥珍,這些笑容與滿面春風都在淑質出現後不由靜了一瞬,她打破了宴席上恰到好處的歡飲、千篇一律的鬥豔。她徐徐步入屋內,映入大家眼簾,又翩然至了偏屋。

羅衣何飄飄,紅裙隨風來。淑質內裡穿著紅錦織金的窄袖短衫、外面套著寬袖披襖,下著似有金光粼粼的石榴裙,半條敷金繪彩花鳥紅紗帔子落在肩上,稍稍遮掩半抹酥胸。攘袖素手,皓腕金環。雲髻峨峨,戴了步搖花釵金背玉梳,又簪多葉硃砂紅。傅了飛霞描卻月,又作滿面花子與斜紅。

顧盼遺光彩。容華耀朝日。

像新春一道灼灼明媚般的日光,眩目奪神。這是何等的風姿玉質,這樣咄咄逼人的美麗卻又純粹的令人舒適。柔情綽態,媚於語言。淑質也不理旁事,只往宜城公主那去,眼角含笑幾分春,還未吃酒便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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