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慕容嶽的傷恢復的更慢了些。淑質沒再去徽猷院,她也一直待在鹿鳴園教藥奴認字。玉雀她們也不會與她說起這個來,故淑質還真不大知慕容嶽這個傷到底如何了。只又沒幾日,淑質牽著藥奴去園裡認花兒草兒時,便撞見了在後宅中自由出入的何王友。

淑質正告訴藥奴:“這是赤棠、白棠、青棠。”

藥奴學舌:“赤糖、白糖、青糖。”

“對了,藥奴學的真快。”

何王友體型適中,生得乾淨,斯文有禮,他衝淑質問好請禮,笑容可掬,既不諂媚又恰到好處,淑質打量了一瞬,心道難怪他能穩坐晉王府王友一職。

他話不多,卻又說到點子去。無非是臨近年關,晉王公務操勞,時常誤了用膳的時辰,更是有傷在身云云。

淑質聽了,卻道:“晉王向來器重你,臨近年關,王友想來忙壞了。”

何王友連聲道職責所在。他又把話說到慕容嶽身上了,淑質心裡有數,渾不在意,只當不知。何王友見狀,也知今日是說不動她,便告退了去。

淑質正要帶藥奴回去,這廂藥奴就揪住了她的衣袖說:“嬢嬢,藥奴、想嗲嗲了。”

藥奴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慕容嶽了,心裡總想著,這會兒聽孃孃和何王友說了好一會兒,也知道晉王說的是嗲嗲,便小臉巴巴的央著她。淑質卻猶豫了,面容微微帶些不情願。

玉雀笑道:“藥奴乖,玉雀讓人去捉蛐蛐給你玩兒。”

藥奴只纏著淑質,嘟囔道:“嬢嬢…”

淑質蹲下身子,耐心道:“你嗲嗲忙,咱們不打攪他,等過些時日嬢嬢再帶你去,好不好?”

藥奴小,又一向聽話,好好和他說,他自然聽,這會兒自是淑質說什麼他聽什麼,歡歡喜喜的隨她回鹿鳴園。

又過了幾日,淑質在屋裡繪丹青,玉雀在旁邊正磨著孔雀石,槿娘在旁邊看。金鈴從外頭進來,就到淑質身側附耳道了兩句話,槿娘奇道:“你們有什麼主意是咱們都聽不得的?金鈴這幾日也總找不著人,是偷懶去了?”

淑質甫一聽了金鈴的話就撂下了毫筆,槿娘這樣一說,她便解釋道:“我讓她幹活去了。”

金鈴也委屈的很:“嬤嬤就會拿我取笑。”

槿娘眉間難掩擔憂,嘆道:“好吧,你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可你要做什麼,也得知會我一聲不是?”

淑質點頭,“我去園中坐一坐。”

她讓玉雀去拿一件袍子,她好穿上,畢竟外頭冷,天色晚了更是寒氣逼人。可這也是槿娘顧及的,她徑自道:“風這樣大,園子裡有什麼好坐的?還冷著你,著涼了吃藥又要苦你。”

小喬又從外頭給淑質拿了個手爐,合在掌心裡也就不大覺著冷了,可風還是大的,晉王府後園頗大,名果異樹也多。鞦韆扎的地方種有幾株團團簇擁的安石榴,榴者,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如今正是季節,樹上結了不少果,摘下一隻掰開,真真的殷紅動人,如紅寶石般色澤欲滴,入口更是甘甜適宜,滋味浸液,馨香流溢。

淑質愛吃它,人言道岸綠開河柳,池紅照海榴,它的顏色也最是鮮豔,‘日照石榴裙’亦為淑質一貫鍾愛。周國有以石榴表心跡的說法、婚俗贈石榴也由來已久。

榴花開在春夏間,果又結在秋冬間。淑質賞不了那丹華璀璨的花兒,便吃了半隻果兒,正一顆一顆的掰著,含糊吞下一大口的金鈴低聲喊她:“縣主。”

淑質眉目間多了些倦怠之色,到底入了夜乏,她抬起頭來,果真見不遠處的慕容嶽朝這邊過來,他近身只跟著兩名護衛,他過來時就目不轉睛的看她,見她穿的不少、手上也捧著一個手爐,身旁還有兩名女使提著燈籠。

慕容嶽不知她在這待了多久,徑直在她面前兩步距時停下,囁嚅著嘴唇差點沒能說出話來。

淑質揚起臉來看他,沉靜如水。

他微乎極微的嘆,口吻輕柔:“天冷,你怎麼待在外頭?”

淑質語氣尋常:“看月。”

慕容嶽揚了揚嘴角,知她想家,可這樣冷的夜,寒氣又那樣重。

他輕聲叮囑:“你與我像,我從前也如此,可我現下卻是不能陪你…”

“為何不能?”淑質問他,“你要去福儀院麼?”

他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笑著搖頭,又低頭看她澹然的模樣,她並不笑,也不惱,只單單問了句。可他這樣也滿足,心裡歡喜。

他又問:“我今歲還不曾吃過石榴,甜麼?”

淑質淡淡:“甜的,石榴總是一個味兒。”

淑質朝小嬋張開手來,小嬋便把剛才剝好的石榴籽放到淑質手裡,淑質給慕容嶽一些,放到他手心裡。慕容嶽先吃了一粒,與她說:“比往年要甜些。”

淑質沒應話,自顧自吃著,一粒一粒的吃到嘴裡,再一粒一粒的將籽吐出來。

她好似有話要說,可她又什麼都不想說,慕容嶽心知她有意挽留他,心裡高興。淑質吃完了又站起身來,而慕容嶽唇邊都是笑意。

他的呼吸輕柔又溫熱地拂在淑質的耳畔,有些癢。而她的話語又瀰漫在慕容嶽心底,撩過他的胸口,泛起漣漪。

她說:“我要在園中走走,你忙的話先回吧。”

慕容嶽有心附道:“無礙,今夜月色朦朧,花露撩人,我也想走走。”

“好。”她施施然的走著,慕容嶽與她並肩而行,走了幾步,慕容嶽又將自己的手爐給她。

“你出來早,應是不大熱了。”

淑質也不推辭,還順手把自己的手爐給了他,他的手爐確實熱些,其實她的倒也沒涼,還是暖和的,慕容嶽捧在手裡只覺得心裡也暖洋洋的,如火似焚。

他笑的溫柔,“我歡喜。”

淑質沉吟片刻,“你歡喜什麼?”

他道:“歡喜今歲我治下州縣百姓安居樂業,歡喜父皇信中誇讚,歡喜東宮又被彈劾責罵…歡喜你不再惱我,不再怨我,故此,我心中歡喜。”

淑質卻說:“我藏得深,沒讓你看出來罷了。”

他仍笑:“那也好,你總是願意花些心思的。”願意藏起來,總比明著厭他,令他心中悲慼強。

兩人沿著小蓮池走著,護衛女使們均落後三四步餘。慕容嶽與淑質也不怎麼說話,就這麼走了一段路,可夜裡溼,腳下路滑,淑質一時不察便險些滑了,慕容嶽見狀便極迅速的扶著她,怕她滑倒,可她也自己也沒真滑了,便蹙著眉推開了他的手。

慕容嶽見她無事,方才鬆了一口氣。

秋月明,銀輝灑,樓閣飛簷翹角,掩映於婆娑竹影之間。涼風習習,帶起衣袂飄飄,穿過曲折的小徑,假山疊嶂,迴廊蜿蜒。就近的花廳燈火通明,照得月色更加璀璨奪目,光潔灑落在他們各自身上,映得淑質眸光婉轉,她蓮步輕移,往左邊去,這裡放著不少的曇花,不與百花爭豔,總在夜深人靜時分悄悄盛放的月下美人,轉瞬的美麗後卻又閉合凋萎,讓人留戀不已。

慕容嶽道:“我最不喜曇花,曇花雖美,卻易凋謝。”

淑質還在心底裡感嘆,冷不丁聽他這樣煞風景,難免冷聲:“好景不長的花兒你都留在府內,豈非晦氣!”

慕容嶽又笑:“就如大夢初醒,醒來時的那一刻總是回味的。”

毛嬙鄣袂之態,西施掩面之色,曇花的美就如那高高在上的神女,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奪人目精。偏它又生性奇特,令人觸不可及,會在天亮前凋零。

慕容嶽的目光落在淑質身上,皎若明月舒其光,毫不吝嗇灑落在她身,甚美。

“這幾日啊,我總以為你惱,不敢見你,可又實在記掛。恍惚間,以為你與我每日都在促膝長談、行步笑語…後來才發覺,原來這是夢。”

淑質亦恍惚:“夢裡我在說些什麼?”

慕容嶽注目片刻,溫盈道:“夢裡我撥琵琶絃歌,你輕衫隨風去。你問我,‘曲有誤,何解?’”

淑質不等他說,便答:“小喬怒。”

慕容嶽笑讚道:“好解、好解。妙哉!”他並不答夢中自己說了什麼,又問她,“夢裡我也問了一個…”

見淑質望了過來,他如是道:“心脈動矣,宜有是疾。何解?”

心脈動矣,宜有是疾。以思乃災矣。

淑質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這問的就大有問題,實在輕佻,她一時惱羞成怒,就拿著手爐往他身上砸去,慕容嶽揮手一擋,砸著了他的胳膊,再放下來,便是淑質氣而沖沖離去的身影。慕容嶽又拾起那手爐,怕淑質不耐寒,身子受涼,又讓一名護衛拿去。

他低語:“快些。”

這日後,慕容嶽便開始殷勤了些,雖住的近,可他與淑質來往還是以信件為多,儘管他的信件有去無回的。他會將一日的行程寫到紙上,如今日見了哪個王臣、公務的瑣碎云云。淑質不大回,只在一次他隨手寫著“柴司馬妾室”時回諷他繁忙卻也記得他人家的妾室,以此譏他往毗陵王府塞人。

慕容嶽也不惱,只寫了讓人帶到,並提及江南風俗與北地有所不同,南地婦女不大交遊,家大者更甚有十數年只用信件、口述而傳達,這就是在調侃他自己與淑質了。他又云南地不諱庶孽,喪妻不再娶多常見,如此,後雖多以妾媵主持家務,生事卻也少些。

見了這些話,淑質面有不豫之色,執筆駁他,怎知慕容嶽還給她寫了些道理,雲北地多再娶,妻室家族多不上下,妻室地位也不上下,諸子多為妻室出,少為妾媵子,兄弟鬩牆多生事端。末了又道南地雖抬舉妾媵管事,可妾勢微薄,翻不了風浪。

這話雖是有理的,淑質卻不愛聽,便撂下不再理。可這書看著看著,她又不由想起在洛京的所見所聞,似是聽紘譞哥哥說起,當時兵部有個黃尚書,去世後一家子鬧到大理寺去鬧得十分難看,原是那黃尚書前後娶了三個妻室:第一個姓洪,十四歲嫁與黃尚書,夫妻美滿十年,洪氏久病纏身而去,留下二子一女;繼娶了顧氏,婚後第六年小產了三次傷了根基,乃至留下一女便去了;最後一個姓陸,與那長子同齡,生的三子四子比那長子生的孫兒還要小,黃尚書年長陸氏許多,也更疼愛,陸氏主家之中饋、又對外交際,黃尚書也總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如此,對那前頭生的就淡了些。便是如此才生了事端,黃尚書驟然病故,未能落實家中戶主,況陸氏生的幾個孩子又信誓旦旦說長兄平日裡都是給他們當僕從,唯命稱是,乃是父親首肯。長兄如何能肯?反誣那陸氏是姨娘,我母弟尚不能與我爭,爾不過妾生子罷!①

這讓妾室主家中饋,在北地斷是見不到的,可淑質又不得不承認,慕容嶽說的那些利弊是存在的。若說南地讓妾媵管事丟了所謂的面子,那北地總有的事端確也丟了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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