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兒道：“回老爺的話，今日是留芸姐姐母親生辰，她告假回家去了。”
謝懷遠不悅地道：“到底是她老子娘重要，還是我家清兒重要，她到底是怎麼照顧的，好好的孩子，怎麼會病成這樣？”
這話沒人敢接，屋子裡靜了片刻，最後還是五姨娘道：“怪不得她，她孃老子都是府裡得臉的人物，我平日裡予她些方便也是應該的。”
謝懷遠道：“得臉？得誰的臉？這謝府誰是主子誰是奴僕都分不清了嗎？我看你也是糊塗，你如今懷著身孕，力有不逮，清兒身邊怎麼能缺了信任的人照顧？不然，我還是在府外買兩個有經驗的奶母進來照顧清兒。”
五姨娘柳眉輕蹙，卻還是順著他的話說：“夫君，妾身何嘗不知道你是愛護著我們娘倆的，不過有經驗的人雖好，但到底比不上忠心耿耿的。田媽媽的事叫妾身害怕了，妾身再不敢輕易將清兒交由別人照顧，不過好在妾身剛從清漪院調了一個小丫鬟來侍奉，雖然人是年幼了一些，但勝在忠心又伶俐，大夫人壽宴那晚，救下清兒的便正是她，夫君儘可放心。”
“人在哪兒？”謝懷遠聞言，目光在屋子裡扶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因為只有她眼生。
扶桑立即福了一禮，垂首道：“奴婢扶桑見過老爺，老爺萬福。”
謝懷遠垂眸打量面前的小丫鬟，只見她雖然低著頭，看不清全部面貌，但額頭飽滿，鼻子挺俏又小巧，那肌膚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依然皙白如雪，衣領之上露出的一截脖頸白嫩如蓮藕，整個人有一種什麼也不做，光是站在那兒都覺得美好的情態，讓人忍不住對她生出親近憐惜之情。
謝懷遠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軟了一些，他問：“你叫扶桑？是從清漪院來的？”
扶桑道：“正是。”
謝懷遠點了點頭，又問：“如今是何年紀？”
扶桑道：“奴婢今年十三。”
謝懷遠眸中的光淡了幾分，他呢喃道：“十三，年紀確實小了些。”
五姨娘將謝懷遠的表情看在眼裡，她按下了心頭的不屑，輕柔地接話道：“年紀雖小，但照顧人卻十分細緻，清兒很喜歡她呢，而且剛才妾身進來時，見著她們倆正在替清兒擦身子，一應事情也安排得極為妥帖，為妾身省去了許多煩憂。”
謝懷遠道：“既然如此，你做主便好。”
五姨娘道：“是。”
謝懷遠又看了眼扶桑，吩咐道：“年紀小沒有關係，最主要的是要忠心，不會的你就去請教蘇嬤嬤，務必要將五姑娘照顧好。”
扶桑心頭一喜，立即恭敬地道：“奴婢定不辜負老爺和姨娘期望，一定將五姑娘照顧好。”
這一夜，謝懷遠留宿在了玲瓏閣，而五姑娘有蘇嬤嬤、扶桑和湘兒潭兒幾人照看，五姨娘也算放心。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謝清容的燒便退了，又被哄著喝了一碗湯藥下肚，後半夜睡得就安穩了些。
扶桑一夜沒閤眼，就怕謝清容發燒會有所反覆，果不其然，快天亮時，謝清容又燒了起來，不過這次的溫度要比之前低一些，但守在床邊的幾人還是好一通忙活。
蘇嬤嬤和湘兒負責煎藥，扶桑和潭兒負責燒水擦身，又忙活了接近一個時辰，謝清容身上的熱度才退下去一些。
潭兒見扶桑眼睛都熬紅了，便道：“蘇嬤嬤、扶桑、湘兒，你們都去睡吧，我昨日白天睡足了，晚上也睡過一陣，精神還好著呢，你們去歇息兩個時辰又來換我。想必留芸姐姐也快回來了，有我們兩個照顧著姑娘，你們儘可放心。”
扶桑搖了搖頭：“那就等留芸姐姐回來了我再去歇息也不遲。”
湘兒過來扯了扯扶桑的袖子道：“天都亮了，我肚子有些餓，不如我們先去用早飯吧，再給潭兒帶一些過來。”
蘇嬤嬤也道：“是啊，如今五姑娘還睡著呢，留下來也沒什麼要緊事，你們趕緊去歇息，一會兒也好來換潭兒。再說，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沒什麼覺，我也可以在這兒再守一會兒。”
見蘇嬤嬤都這樣說了，扶桑不好再推辭，便和湘兒先去吃了早飯，又給蘇嬤嬤和潭兒送了一些過來，這才安心地回房去補眠。
然而，扶桑才剛睡下，被窩還沒睡暖呢，就覺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她被潑得一個激靈，猛地坐起身來。
扶桑抹掉臉上的水珠睜眼一看，卻見留芸站在她床前，手裡拿著一個木盆，一臉得意地看著她。
再看自已身上溼透的衣服和溼了大半的被褥，扶桑心頭一陣火起。
雖然不解，但扶桑還是強壓下心頭的怒氣下了床，冷聲問道：“留芸姐姐，你這是何意？”
留芸將手裡的盆一丟，指著扶桑的鼻子道：“湘兒睡是因為昨夜該她守夜，而你算是什麼身份，太陽都快曬屁股了，你居然還不起？你以為你是來玲瓏閣做小姐還是做姨娘的？”
留芸這話就說得太難聽了，扶桑當即就沉了臉色，但她沒有急著替自已辯解，她問：“留芸姐姐是一回來就來這兒找我的茬，也不去五姑娘房裡看看嗎？”
留芸微眯了眼不屑地盯著她：“怎麼，你在教我做事？五姑娘那裡我一會兒自然會去，我先回來換身衣服。不過，我該做什麼，也是你能管的？”
她一說換衣服，扶桑才注意到她身上有很濃的酒味，想來昨夜她母親生辰，她回去應該吃了不少酒。
作為一個奴婢，在府中行事能如此恣意的，確實少見。
扶桑輕笑一聲，道：“那就請留芸姐姐先去五姑娘房裡伺候過了再來教訓我吧。”
留芸怒了，她上前一步就要來扯扶桑的胳膊，卻被後者靈活地躲開。
這時剛睡著的湘兒也被吵醒了，她目光怯怯地看著留芸，替扶桑解釋道：“留芸姐姐，其實不怪扶桑的……”
留芸被扶桑惹惱了，此時正在氣頭上呢，湘兒一開口，可不就正好撞在了槍口上嗎？
只見留芸猛地回頭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閉嘴，這裡輪得到你說話嗎？想替她說情，也不看看自已的分量，小賤蹄子，她才來幾天，你便胳膊肘往外拐，我這麼多年對你的好你都忘了是不是！”
留芸本就氣惱扶桑會籠絡人心，仗著自已年紀小、嘴巴甜，又有五姨娘罩著，惹得湘兒和潭兒都對她和顏悅色，她心裡哪裡能平衡？
湘兒被留芸吼了一嗓子，嚇得縮了縮脖子，原本想道明實情的她只得低下頭，不再說話。
扶桑道：“留芸姐姐何必這麼大火氣，有什麼衝著我來便是，不必拿旁人撒氣。”
留芸心中的怒火更甚，她上前一步將扶桑推得一個趔趄，冷笑著道：“好啊，你才來了幾天，就想將人心都籠絡了去！我還就告訴你，我才是一等侍女，你們都得聽我差遣！這玲瓏閣的規矩也不能叫你一個人給壞了，我這就去五姨娘那兒告你一狀，你才來幾天啊，就學會偷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