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凡在路上認識了一個小乞丐,他的年歲大概與自己相仿,渾身上下都有些髒兮兮的。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得到打理,小乞丐的頭髮有些發黃蓬鬆,手指甲裡都藏了不少汙垢。

當萬凡要帶他去河邊洗洗時,小乞丐卻搖搖頭,

“萬大哥,我不去。”

“可你這樣不難受嗎?”萬凡有些不理解,怎麼會有人能這麼長時間不搞個人衛生呢?

“我們做叫花子的,拾掇得那麼幹淨也沒用啊。”

聽到這番話,萬凡不由有些觸動,他忍不住問道,“徐老弟,你是哪裡人?”

“哦哦,我嘛,我是浙西人,到底哪個縣就不跟萬哥您說了,免得給家鄉丟臉。”

小乞丐神情灑脫,話語中頗有些輕鬆自然,只是說到自己是浙西那一塊地方時,眼神黯淡了些。

兩人一邊在兩邊長滿荒草野花的土路上走著,一邊互相交談著,經過一個時辰的腳程後,他們走到了一處客棧住下。

看到萬凡竟然要掏錢讓自己吃飯住店,小乞丐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指著自己說道,“您是說要請我嗎?”

萬凡點點頭,直截了當地說道,“對,不過我這不是可憐你,因為你說你在當塗縣待過一段時間,我想明天你或許能給我帶個路。”

聽了這話,小乞丐心底那塊柔軟被觸動了,他努力讓自己沒有眨眼,以防充盈在眼眶的淚順著眼角流下。

很快,他衝出了門外,消失在了萬凡的視線裡。

當發現小乞丐去而復歸,萬凡這才發現,對方應該是找了個水渠衝洗了一把。

再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小乞丐顯然已經比之前乾淨清爽了許多。

夜裡,兩人又聊了起來。

聽說萬凡是來太平府探親的,小乞丐的臉上難免露出了幾分羨慕之色,對著天花板悠悠苦嘆道,“您是探親的,我卻已經是條沒了家沒地方去的野狗了。”

見萬凡有些困惑,他繼續說道,“這幾年日子不好過,不瞞你說,其實我家裡也有好幾畝水田,還養著幾頭大牲口,寶貝似的,”

小乞丐的聲音到這才忽然有些哽咽,但仍然能看出來他有在努力剋制這種過於激動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走了很長的路,餓了好一段時間,才碰上萬凡這種施以援手的過客,他緊繃著的弦一碰上家鄉這個關鍵詞時,立馬便斷了。

“可是官府派下來的皇糧國稅卻一年比一年重,我家裡人只不過央求拖緩幾天,就被衙役們抓起來打了個半死。

我爹孃被這麼一場變故刺激,生了重病,怎麼治也治不好。

他們就讓我一路往北討飯,說是到了淮北這個地方,官府給發種子,還有耕牛。

萬大哥,你說好不好笑?我家的房子被官府拆了,家裡的牛也被他們牽走了。

可我爹臨死前還叮囑我一定要趕到淮北,哪怕爬也爬那去。”

“可能淮北那邊移民比較多,老百姓負擔比較低吧。”萬凡給出了他所覺得最有可能的解答。

但小乞丐的情緒卻仍然有些激動,甚至還坐起了身。

“我寧願到處討飯,也不會去種田了!這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官!

萬大哥,我看你剛剛從包裡拿了本書看,你也想考秀才,中進士去做官嗎?”

說完這句話,小乞丐直愣愣地盯著萬凡,好像很害怕他說出肯定的答案。

“我只是不想那麼容易受人欺負。”

萬凡說著搖了搖頭,心裡則覺得對方遭遇的變故過大,眼前對涉及與“官僚和成為官僚”有關的東西都有些反應過大。

見自己敬愛的萬大哥否認,小乞丐這才有些放心地撥出了一口長氣,他可不希望萬凡以後變成那些狗官中的一員。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閃過驚疑和懼意,聲音裡帶著小心地問道:“萬大哥,你是說,你要去當塗?”

“對啊,你不是說你在那裡待過一段時間?按理說你待過的地方應該不少了吧,這當塗縣有什麼特別的嗎?”萬凡有些奇怪。

小乞丐跳起身,緊張兮兮地合上了房間原本半掩著的窗戶,然後緩緩開口道:“那裡有古怪,你記得晚上千萬別出來就是。”

接著,他講了自己在縣城街巷角落裡度過的一次難忘的夜晚:

那晚,不知什麼原因,小乞丐在半夜忽然醒了,可發現自己怎麼也動彈不了,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可能是鬼壓床了。

如果僅僅如此,那倒沒什麼,他本人睡覺的地方並不固定,加上心裡憂愁過度,經常會這樣。

但他那晚醒來後,卻發現街上竟然人來人往,行人摩肩接踵,車馬絡繹不絕!

這可是一個晦月的夜晚!等小乞丐大吃一驚準備再看時,卻發現街道上已經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了。

“就這嗎?會不會是你出現幻覺了?”

“肯定不是!不是!”

小乞丐堅定地搖了搖頭,接著道出他的回憶。

就在他那夜的第二次醒來後,他發現了有個身影極快的人拖著一個小孩身形的人,僅僅在幾個呼吸之間便不見蹤影。

此後第二天,便有人報官,說自己家孩子可能是遭遇了不測,被人擄走了,官府一開始還以為是採生折割的團伙作案,後面又接二連三地發生這樣的事情,甚至還有人還在孩子的床上發現了一隻斷手。

有專業的仵作連連表示不可能,那隻斷手的截面並不整齊,倒像是被野獸活生生撕扯下來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沒被下手的,聽到仵作以及在場人們驚慌失措的討論之後,小乞丐便立馬離開了那裡。

“居然有這樣的事?”

萬凡不由得有些吃驚,去姥爺家的念頭都生了幾分遲疑。

帶著提前就從心底湧出的困惑與懼怕,萬凡不安地度過了這一夜。

兩人在當塗縣城五六里處分開,小乞丐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他要加倍小心。

帶著對未知事物的謹慎,萬凡終於來到了必行的目的地——太平府當塗縣。

在將路引遞給看守城門的守卒的那一刻,萬凡心裡還在回想小乞丐昨晚說過的話。

他覺得,這當塗縣肯定是存在一支武功高強、力量驚人而又心狠手辣的人口販賣組織。

至於小乞丐徐老弟說的那些個什麼鬼啊神啊之類的,萬凡只當是他半夜起猛了,腦子恍惚了而已。

他小時候甚至還半夜起身,看見無數奇形怪狀的東西在眼前舞動呢。

“武安縣人士?來太平府探親?”

面對詢問,萬凡一如之前被檢查時那樣配合地點點頭。

“你親戚在我們太平府是做什麼的。”

萬凡皺眉,檢查個路引而已,有必要問得這麼仔細嗎?

如果小乞丐昨夜說的話確實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官府加大對外地人的盤查力度倒也在理解範圍之內。

“我是受我父母的託付,來拜訪我姥爺家,我姥爺是太平府通判顏廷渠,如若你們不信,可以跟我來。”

萬凡如實相告,因為這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而且,通判算是正六品官,分管事務繁多,在一地州郡可以算是權勢頗高了,相信這兩人應該也不會再為難自己了。

果然,聽到萬凡報出太平府通判後,這兩個守卒頓時臉色變了變,在互相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之後,但又很快浮現出笑臉道:

“原來公子是咱們太平府通判顏大人的外甥,小人唐突了,恕罪,恕罪。”

兩人隨即放行,一人領著萬凡進了城,另外一人則看著萬凡離去的背影,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招呼了一聲,喊來了一人,小聲道,“立馬去把這件事告訴同知方大人!”

萬凡在其中一位守卒的帶領下,走進了城門。

甫一進來,他便注意到,街道上簡直熱鬧非凡,人群簇擁著向前走,神情亢奮,而各種小販賣糖葫蘆的賣炊餅的賣面具的都跟著一起,匯聚成人流。

中間則有三人戴上了巨大的儺面,顏色各不相同,分別是赤色、綠色和黑色,他們手裡則拿著斧頭、長劍,腳上踩著高蹺,行走穩當,氣勢逼人。

“這是幹什麼?”萬凡好奇地問道,他以前對民俗還有一點感興趣。

帶著他的守卒愣了下,笑道,“公子,這是我們這裡的風俗,這是在驅邪呢。”

“驅邪?你們這裡有這樣的風俗?還是說這裡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公子說笑了,就是風俗而已,沒發生什麼事。”

守卒的回答讓萬凡感到十分意外,如果小乞丐關於人口失蹤的那部分沒有說謊,那這人刻意地隱瞞究竟是為了什麼?

此時,他心裡莫名地感到,不安與焦灼的情緒正如鍋裡燒著的水一般,開始躁動了起來。

“公子,請往這邊來,前面就是知府衙門,顏大人這會應該在裡面辦公,等會我幫您問問。”

“多謝,我看不用了,我直接去姥爺家裡等他就好。”

終於,幾乎是一剎那,萬凡腦子裡那團騰起的迷霧散開了一部分,他怎麼會預設自己不知道姥爺家住哪裡呢?而非要跟著這人來衙門這裡?這不是很奇怪嗎?

而且,即使這人要帶路,也應該把他帶到姥爺的府邸才對吧?

見萬凡堅持,這守卒也沒有強行領著他去知府衙門的意思,而是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離開了。

他扭了扭頭,卻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徐老弟?”

萬凡吃了一驚,小乞丐怎麼來這裡了?他不是怕這地方有古怪嗎?

看起來人們並不太樂意接受他,只要他走到的地方,別人要麼是滿臉厭惡地避開,要麼就是對他進行侮辱和謾罵,恨不得他立馬原地暴斃。

萬凡想著等會再來找他,自己又沿著街道走了一段距離,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走到了知府衙門的門口。

想著反正來都來了,萬凡叫人通傳,不一會兒,裡面便走出一個白胖,涼秋裡也流著油汗的中年人模樣的官員。

“原來你就是顏大人的外甥啊?我是太平府的同知,顏大人外出公幹了,一時半刻回不來。等會我派車帶你去——”

萬凡不等他說完,腦子裡那團迷霧散開大半,而身上已經是冷汗淋漓,他立馬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同知大人臉色一沉,連同面頰上的肥肉也抖了一抖,陰聲道,“看來,你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些。”

萬凡衝出門時,外面已經被趕來的兵丁團團圍住,連同裡面對著他握緊的幾十把長槍,將他陷入了極度被動的境地。

“此人是顏廷渠家族子弟,肯定涉嫌偏信邪教,夜裡挖取孩童心肝的大罪!速速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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