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寫的?”
柳三月難以置信,短短几日,梁鶯兒寫的字估計比她前一世寫的還要多。
“怎麼?你不信?”
鶯兒輕蔑地一笑,繼而伸出右手攤開到柳三月眼前。
柳三月這才發現鶯兒滿手的墨跡,尤其是指節處,黑亮黑亮的。
“你猜猜我現在能識多少個字?”
鶯兒隨意拿起桌上的一摞紙,看著柳三月問道。
這丫頭到底想要幹什麼?深更半夜喊我來,讓我猜她學了多少個字。
“猜猜。”
鶯兒將柳三月逼到桌前,眼裡帶著笑意直戳戳地看著柳三月,一定要她說出個答案。
“五十個?”
柳三月認輸了,五十個是她一年的識字量,鶯兒這麼用功,五十個算很多了吧。
可鶯兒搖了搖頭:“太少了,再猜。”
怎麼可能,這才過去幾天,柳三月雖難以相信,但鶯兒步步緊逼,她只好再加五十個。
“那一百個。”
這已經是柳三月畢生的識字量,不能再多了。
鶯兒還是搖了搖頭。
柳三月已退無可退,身子靠在桌子邊慢慢往下蹲,想伺機逃走,鶯兒這丫頭眼神太可怕。
鶯兒見狀,一把將悄悄往下滑的柳三月提起說道:“大小姐,聽好了,本姑娘在這短短五天識了一百五十個字,比你上輩子一生識得還要多。”
說完,將手中那摞紙遞給柳三月。
“掂一掂……”
柳三月還停留在鶯兒五天學了一百五十個字的詫異中沒緩過來,手中又被塞了厚厚一摞紙。
好傢伙,這麼厚。
這丫頭每天得寫多長時間才能用掉這麼多紙。
倒不是柳三月心疼自家的紙,只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睡覺的嗎?
“你不是白天問我你該怎麼做嗎?”
春日的夜晚,還有些冷,鶯兒讓柳三月坐到床邊。
“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識字,我已經替你試過了,並不難。”
柳三月卻可憐巴巴的看著鶯兒,很是為難。
“你別這樣看我,你若是強烈地想達成一個目的,就會想方設法清除沿途的障礙,書是從你房裡偷來的,不會的我就去問春生,沒事兒就躲在屋中練,你比我聰明,我相信這難不倒你。”
說著鶯兒遞給柳三月一張紙。
“看看,這是我列的計劃,只要咱們一件一件去做,以後別人就欺負不到我們。”
鶯兒說的認真,可上面的字除了一二三四,其餘的柳三月一個都不認識,於是看著鶯兒搖了搖頭。
“這些字,我還不認識……”
已經在這上面吃過一次虧了,從衙門回來的路上,柳三月就暗下決心這次一定要好好唸書,還囑咐阮文瑤好好監督自已,可一進了家門她就將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認識你就去學吶,先生就在家裡住著,爹孃都是識字的,還有阮大小姐,哪一個不能幫你,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鶯兒見柳三月一副我不會所以我不幹的態度,火了,低聲吼道,吼完指著那頁紙沒好氣地衝柳三月說道。
“你先看,哪個不認識我教你。”
淚水吧嗒吧嗒掉在紙上,不一陣兒便暈溼了紙張,柳三月提起袖子抹了抹淚,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起來。
腦中卻不斷回放著衙門大堂上的場景,柳三月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淚水再一次在眼眶打轉。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很沒用,什麼事都做不好。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失落、委屈、不甘、恐慌以及深深地自責全都爆發出來。
柳三月再也控制不住,抱著膝蓋蹲在床邊壓著嗓子哭了起來。
“想哭就哭吧,這兩天憋壞了吧……”
鶯兒將一旁的被子蓋在柳三月身上,自已則縮在牆角,柳三月看不到的地方。
自打從衙門回來後,柳三月就像變了個人,說話文文縐縐,走路亦步亦趨,時時處處都關注著周圍人的眼神,就怕他們會說些什麼。
這些鶯兒都看在眼裡。
是啊,原以為回家後,大家會責怪她,會罵她,可大家卻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仍舊高高興興地叫她小姐,誰都沒有提過這幾天的事,就連柳玉林也乖乖的什麼都不說,大家好像預設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而他們越是這樣,柳三月心中就越難受。
她感覺像是被大家拋棄了,整天看人都畏畏縮縮的,就怕自已又做錯了什麼。
寂靜的深夜裡,小院再無其他聲響,只有鶯兒這間屋子亮著一盞小燈,燈下,柳三月撲在鶯兒懷中放肆地哭著,將這些日子心中的不快和恐懼都哭了出來。
鶯兒摸著柳三月的頭,想起往事。
那是她被賣到敵國的第二年。
白天她在客棧洗盤子,手中只要稍停,就有人往後背上甩一鞭子,晚上則和一頭豬擠在一個豬圈,那些日子,每到夜晚她從來不敢睡死過去,戰戰兢兢、擔驚受怕,就怕一不小心成了那頭蠢物的口中之物。
可偏偏在那時,她想不到別人,腦中只想起了柳三月。
想起她梁鶯兒住在王家的那些日子,白天她時時刻刻跟在柳三月屁股後面,不是讓她幹這就是讓她幹那,稍有不滿意,她就用地契威脅王氏,王氏的巴掌便會落到柳三月臉上,晚上她也沒閒著,叫喊著自已天涼腿疼,一定得柳三月夜夜侍候。
呵,沒日沒夜受盡折磨的柳三月可不就像她一般,眼睛也不敢閉,直到後來神情都恍惚了。
一想到這些鶯兒腦中全是因果報應。
同為女人,為了個禽獸不如的男人,竟然將如此善良的你逼入絕境,我真是該死。
梁鶯兒看著還在啜泣的柳三月,嘆了口氣。
相信我,你的這一世,我會盡力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以贖我的罪過。
鶯兒在柳三月的肩上輕輕拍著,腿上的人哭得久了許是累了,漸漸睡了過去,呼吸聲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