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沒有區別？”
李相衣啞然，程櫪自顧自的笑著，看看身邊人依舊白嫩的臉頰，烏黑細軟的發頂在自己旁邊移動，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你比他好的多了”
“那你決定選我啦？”
李相衣語氣是難掩的激動與雀躍，“我就知道…”
他開心的露出笑，釋然的朝後面的靠背倒去，又突然坐起來，捉住程櫪手腕，將手裡東西戴了上去。
程櫪轉頭，對上李相衣抬起來的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眼自己手腕。
紅繩掛在腕上，顯得細細小小的。
“這是我親自挑的”
“好看吧…？”
李相衣語氣是難掩的驕傲，像做了好事求誇獎的小孩。
程櫪低垂著眸子，目光幽深。
……
遠遠看著這一切的另一個人，自嘲著笑笑，手上力道一鬆。
啪嗒…
那柄泛著銀光的剪刀刀柄圓潤，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在馬路上尋了新家。
汽車呼嘯而過，大概是著急回家的人吧，徑直穿過尖刀，駛向遠處。
刀尖一點點消散，然後是刀柄，直至殆盡。
他沒機會了。
那朵銀花發出光後，他就來到了這裡，身體變得透明，可以徑直穿過障礙，手上多了把尖刀。
系統說這是特殊地圖，要活下去，他有兩個選擇：
要麼殺掉這個世界的自己，或者殺掉程櫪，程櫪死後，遊戲直接通關。
要麼…不動手，程櫪活下去，自己死。
李相衣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選擇兩難，握住刀柄的手逐漸收緊。
系統適時提醒：“程櫪擁有兩人都活下去的選擇”
李相衣鬆口氣，他會選擇自己的…吧？
“不過啊…”
系統冰冷的語氣彷彿帶上一絲嘲諷，嘲笑現在的李相衣：
“他如果救你，那就對他不公平了”
李相衣語氣平靜，“為什麼？”
系統竟也笑起來，“因為他愛你啊”
“…愛我？”
“在這裡，他可以彌補關於你的、無法修改的遺憾”
“正因為如此，這裡的那個你，正好是程櫪所渴求的、那個十八歲、熱烈、不留遺憾的你”
“……”
“如果程櫪選擇這個世界的你，他可以和這個你一直生活下去，沒有系統、沒有生離死別、沒有…”
系統頓了頓，再開口似乎有些惋惜。
“再沒有那個對他忽冷忽熱、趕他走的李相衣”
……
回憶結束，該面對現實了。
他笑笑。
連繫統都覺得，自己這麼差勁，程櫪本就該早點放棄他。
李庭說的對，他就是個災星。
李相衣拿衣袖擦了擦眼睛。
不就是死嗎，哭什麼？
不問還好，一問，淚水止不住般落下。
他緊咬著下唇，不想讓自己發出可憐的嗚咽聲。
他再沒親人了，現在又要失去唯一的程櫪。
可他也沒資格去幹涉程櫪。
自己從未被人堅定的選擇過，哪怕對手是十八歲的自己。
或許當初自己拼命跑回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早悟蘭因，不結絮果。
……
李相衣轉身，一步一步，不回頭。
熄不滅的火苗自指尖燃起，一點點的延伸。
衣袖、領口、髮絲…延伸著，灼燒著每一寸肌膚。
不覺得疼。
火苗躥起金紅的顏色，絲毫不比天天邊明媚的晚霞遜色，倒映在他的瞳孔。
萬千燈火將會在不久後亮起，卻無人為他點燃一盞。
沒關係，李相衣可以做自己的燈。
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快要聽不清周圍的聲音了，跌跌撞撞，支援不住的靠著牆，身體朝下滑落。
接著落入了冰涼的懷裡。
……
“對不起”
“啊…什麼？”
李相衣還在為程櫪的選擇而欣喜，此刻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茫然。
“對不起…誰？”
“哈哈…我嗎？”
李相衣撐起笑，“和我說什麼對不起，你這不是選了我嗎…”
“我不想選你”
李相衣的笑容凝在嘴角，聲音帶著自己覺察不到的顫抖。
“開什麼玩笑…？我比他好的多啊…”
“哪裡好了？”
李相衣緊攥住自己手指，急切的辯駁。
“我有愛我的家人，我沒有被方清打，我的生活很平靜幸福…”
李相衣頓了頓，淚水奪眶而出，“我們可以有很美好的未來的…”
他幾乎求一般的去拉程櫪衣角，這時程櫪轉頭看他，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的笑。
李相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眸子閃著淚光，哽咽著拍程櫪手臂。
“你又騙我…”，李相衣重新笑起來。
“我可沒騙你”
程櫪語氣認真，怕他不信還補充了一句，“我真的沒騙你”
李相衣止住自己喜極而泣的眼淚，愣愣的看著程櫪。
良久，他像朵蔫了的花兒似得，一點點起身，朝後退了幾步，像是爆發似得衝著程櫪喊。
“我明明比他好的多！”
李相衣顫抖著脊背，斷線似得銀珠爬滿他的臉，終於不堪重負。
“你選了他之後，我也會變成他的樣子…”
“你知道嗎…？”
李相衣朝著程櫪，指向他身後的那個火人。
“那是我永遠都不想變成的樣子…”
“無能、懦弱，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我不想變成他那樣！”
“你怎麼就知道那個李相衣過的不好呢？”
程櫪不急，無所謂的反問。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在這個世界本不會遇見你！我可以上自己喜歡的大學！過平淡的生活，找個喜歡的人一起…！”
“為什麼你要來這兒？還要開啟這討人厭的系統？”
李相衣崩潰似的坐回長椅，眼神與程櫪平靜的視線交匯，後者淡淡一笑。
李相衣想不明白，程櫪為什麼還是在笑，根本不在乎自己說的任何話。
絕望、不甘湧上心頭，李相衣也只能僵硬的勾起唇角。
最後一抹殘陽被遠山吞沒，只留下一片由遠及近的深邃的黑。
夜來了。
都結束了。
“我選擇現實”
銀絲自程櫪身上長出，被它走過的地方變的透明，李相衣抬起頭，眼眶發紅。
“你選擇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程櫪垂眸思考，半晌才抬起頭，眉眼彎彎。
“不知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當初還是我媽媽告訴我的”
“什麼？”
“愛一個人，要愛他年輕時意氣風發，愛他沒落時支離破碎”
程櫪冰冷的臉色緩和了好多，竟露出幾分溫柔笑意。
李相衣只覺好笑。
他譏笑著，強忍住身上灼燒的痛感，一步步走到程櫪身邊，附身在他耳邊說話。
程櫪瞳孔猛的收縮。
對上李相衣含笑的目光，後者捂嘴偷笑，“喲…生氣啦”
程櫪突然起身，神情微怒。
李相衣看著他這架式，雙手握住程櫪握成拳的手，強硬的掰開他的手指，抬起頭，將程櫪的手放在自己脖梗間，眼神帶著嘲諷與瘋狂。
“我說到你的傷心處了？是不是覺得我在挑撥你們感情？想殺了我？來啊！”
李相衣能感覺到自己脖頸間的手在顫抖，這這這正是他想要的。
“你來啊！”
“哈哈…你敢嗎？”
他笑著將程櫪手甩開，拍拍程櫪低著的臉，轉身離開。
路燈適時亮起，勾勒出遠處李相衣單薄的脊背。
少年時的李相衣可沒有這麼瘦。
那是屬於二十六歲的破碎。
“祝你好運嘍…”
程櫪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最後在這個世界消失不見，彷彿是個過客，只是短暫停留。
微風吹過，牆邊幾朵月季在風中凌亂。
……
“呼…”
程櫪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門口周圍地板上，地板冰的他一顫。
大腿好像被人朝後拉，他向力量的源頭處看去。
林辭臉憋的通紅，一邊拉一邊小聲抱怨，“程櫪好重…”
林辭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絆了一下。
林辭借勢鬆手，“誒喲…好疼啊，搬不動～”
程櫪：“……”
林辭鄙夷的掃過程櫪的臉，正好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林辭：“？”
程櫪似乎並不在意，朝四周看了看，沒看到想見的人。
林辭好像懂了他的意思，指了指床上，“李相衣還昏著”
程櫪看了看，淡淡的說了句謝謝，便起身朝床邊走去。
林辭半蹲在地上，總算鬆了口氣。
幸好程櫪脾氣好…哈哈…
……
床上的人斜躺著，被子蓋的嚴嚴實實，因為害怕而蜷縮起來的身體，程櫪找了張紙板坐在上面，輕輕挑去一縷他粘在嘴角的髮絲。
李相衣似乎覺察到有人，睫毛輕顫，往被子裡又縮了縮。
林辭湊近，小聲提醒道，“李相衣待會兒醒了可能情緒不太穩定，容易出幻覺，你得安慰安慰他”
“嗯，謝謝”
林辭擺擺手，“不用這樣，我在門口，有事叫我”
“好”
……
談話結束，程櫪將心思都放在李相衣身上。
許是感受到程櫪目光，李相衣醒來，眼前的光對他來說太過刺眼，李相衣沒忍住眯了眯眼。
“你醒了！？”
程櫪迫不及待的問，“怎麼樣？好點了嗎？”
李相衣看著眼前的人，一時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記得這人好像是…程櫪？
程櫪…
“啊…”
李相衣顫抖著伸出手，撫上程櫪的臉，“程櫪…你怎麼…流血了…”
程櫪奇怪，但又想到林辭說的幻覺，還是笑起來，撫上李相衣的手。
“你摸，沒有傷，我們都好好的呢”
“不是”，李相衣搖頭否認，“死了”
程櫪聽著有點急了，他抓住李相衣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撲通…撲通…”
心跳在胸腔內迴響，是生命的讚歌。
李相衣感受著手心的溫度，不由得愣住。
良久，他恍然大悟，“你活著啊…”
程櫪鬆口氣，“當然活著”
“那就是我死了”
程櫪：“？”
李相衣看著眼前的東西，不屑的縮回被窩，蓋住自己頭，失望的閉上眼。
“又是幻覺…”
程櫪：“？？？”
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裹成粽子的人，程櫪無奈，只好半蹲起，去掀李相衣被子。
光線陡然進入，將黑暗照亮了一角。
李相衣覺得奇怪，“幻覺還能掀被子？”
程櫪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由分說的握住李相衣的手，摁在李相衣自己心口。
一樣的心跳聲。
感覺到了。
清晰而熱烈。
李相衣瑟縮著收回手，起身坐起來，看向一旁的程櫪。
他還是疑惑，指指程櫪，又指向自己，一臉認真。
“我沒死？”
“嗯”
程櫪如實回答。
李相衣眼裡疑惑更甚，微微抬高音調，“你也沒死？”
“……”
程櫪:你盼著我死嗎？
都沒死啊…
他回憶起幻境裡的事，仔細想想，只有一個可能。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眼眸微微睜大。
“你選的…是我？”
程櫪笑著，眼裡是滿溢的溫柔
“當然”
程櫪期待李相衣能開心。
“不可能吧…”
程櫪愣住。
李相衣眼神有一瞬的放空，復又恢復神智，雙手捧起程櫪的臉。
程櫪起身，坐在了床沿，任由李相衣去胡亂摸，還有心開玩笑，“摸到什麼了？”
“你的臉好熱…”
“你不像假的欸”
程櫪失笑，問道，“我會是假的嗎？”
李相衣放下手，去勾程櫪脖子，將自己埋在程櫪懷裡。
程櫪驚訝一瞬，而後緊緊的反抱住李相衣。
李相衣在他肩窩裡嘀咕。
前半句很清楚，後半句卻聽不太清。
“我希望你是真的”
即便是我瀕死前的黃粱一夢。
不過這個程櫪好像是真的…
李相衣看著這個假的“程櫪”在自己面前移動，一臉關切的問自己想起來沒？
想起來什麼？他怎麼還沒消失？！
程櫪的話李相衣一句也沒聽進去，等到程櫪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他伸手在自己臉上掐了一下。
程櫪沒來得及阻止，李相衣臉上浮現出紅印，掐完後李相衣也不動，程櫪只得用手撫上。
“幹嘛啊，疼不疼？”
李相衣愣愣的說句疼。
“所以這不是夢啊…我真的選了你”
程櫪哄小孩似的，在李相衣頭上摸摸，“歇會吧，我們待會兒得出發了”
“嗯…”
出去哪兒李相衣真不知道，不過之前的回憶一點點的恢復，他也清楚了現在的處境。
……
程櫪選了他？
不會吧…
李相衣看看只有自己的房間，程櫪剛剛出去了？
有點怪…
李相衣想不出個所以來，煩的直抓頭髮。
餘光瞥到床邊的花。
像是一年四季都不會凋零似的，發著沒之前那麼耀眼的光。
李相衣看著花出神。
看久了，似乎自花上有一種呼喚。
李相衣朝著花移動身子，伸出了手。
花朵上有一條麻繩似的細線，李相衣的目標就是這個。
還沒碰到，身邊投下一片陰影，李相衣看過去，卻被人抱著挪回原來的位置。
那個程櫪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有些擔心的覆上李相衣的臉。
“怎麼坐邊上去了？要什麼我幫你拿”
李相衣不說話，臉色有些冷。
“怎麼了？不開心”
程櫪感覺到李相衣的情緒變化，去抱李相衣，卻被躲開。
“你不是程櫪吧？”，李相衣緊盯住他。
程櫪一愣，幾秒後釋然的笑笑，將手收回。
“怎麼看出來的？我做的那麼好”
李相衣面無表情，“感覺”
“感覺？”
程櫪疑惑，將句子重複了一遍，笑著開口。
“感覺有什麼不同呢？”
李相衣看著面前這個笑的溫柔的男人，話噎在了口中。
程櫪也沒問的更多，伸手將花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塊只有一半的，像翡翠一樣翠綠的葉子吊墜，掛在麻繩做的繩子上。
李相衣警惕的看著程櫪，他有預感，這東西可能就是出去的關鍵。
手裡一涼，他驚訝的低頭看。
那塊吊墜在他手中。
李相衣感到奇怪，但還是將東西緊握在手心。
程櫪看他這樣，溫柔的笑笑，像在給李相衣一個安慰。
“你別怕，我不傷害你”
李相衣靜靜聽著，心裡卻在想。
只要這個程櫪有動手的想法，他就立馬跑。
程櫪看向他，幽幽開口。
“你和那個程櫪的任務一樣，不過有點小區別”
“要麼選我，你可以直接通關”
“要麼你出幻境，拿一個道具走”
“這次…該你來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