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姨站出來說話後，學校論壇陷入詭異的安靜，連著兩天都沒有新的討論出現，倒是一些不熟悉的女生想與陳林交好。
而今天就是元旦了，大家似乎想起來了什麼，課間又變得生機異常。
是了，按照聖誕晚會的懲罰，今晚蘇與時將在舞臺上彈奏一曲。
至於什麼樂器，大概是鋼琴，有小學和蘇與時同校的人說道：“我記得蘇神是會鋼琴的，只是三年級後便再也沒在眾人面前彈過。”
至於彈奏什麼，也沒人知曉。
因為校規，元旦晚會只有高一的學生才能參加，而陸源作為高三的學生，蘇與時作為高二的學生，陸源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懲罰，眾人也雲裡霧裡。
只不過高二今晚有數學小測，也沒人敢翹課去看罷了。
“我已經拜託了高一的學妹，讓她們多錄點影片。”張蕊一臉迷妹樣。
陳林笑了笑，藉著問問題轉過身，看見最後一排的蘇與時正在與別人打鬧。
“我說你是不知道，那家店真的賊好吃了，等放假了我帶你去吃。”
“有那麼好吃嗎？話說你們過年都有啥安排？”
“我可能會跟家人去旅遊，去雲南？”李仁一臉思考狀。
“唉，我可能要被逼著一對一了。”一個成績在班裡中游的人說。
“啊……蘇神呢？蘇神有啥安排。”
“目前沒有安排。”蘇與時思考，臉上仍然帶著淺淺的笑。
陳林靜靜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在對方察覺後斂眸，迅速恢復到做題狀態。
他今天不對勁。
陳林正在思索，突然腦袋被拍了一下，陳林皺眉抬頭。
張寒說：“中午一起吃飯去唄。”
陳林悶悶道：“我不想吃飯。”
張寒又狠狠地按了一下她的頭，陳林打回去。
物理課上，頭髮已經地中海的物理老師正講著練習題，他年過五十，嚴謹認真，從不敢有學生在他的課堂上搗亂。
他正在講選擇題的最後一道，講到關鍵處一頓：“蘇與時。”
班上同學一怔，蘇與時從恍惚中回過神，起身。
“我講到哪裡了。”物理老師皺著眉頭，用陳述的語氣問道。
李仁也坐在後排，試圖偷偷地用嘴型提醒他。
蘇與時看到了他嘴中的“選擇題最後一個”，但並未照著說，而是誠實地回答：“對不起老師，我走神了。”
語氣恭敬又冷靜。
物理老師搖了搖頭，讓他坐下，便繼續講題。
張雅雯詫異地回頭看了一下他。
陳林垂著頭看卷子，攥了一下手中的筆。
儘管蘇與時的水平已經讓他可以不用認真聽課，甚至連進教室都沒有必要，但這是他第一次跑神。
午飯時間到了，兩分鐘教室便沒了人，唯有最後一排蘇與時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陳林打完熱水回來，繞到後門，看見蘇與時安靜的睡顏。
一月的天正冷，陳林輕輕地關上後門，坐在他同桌的位置上。
正午的陽光傾灑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陳林也學著他的樣子側趴在桌子上，她抬手用食指輕輕地觸了一下他的睫毛。
面前人毫無動靜，並未察覺。
陳林摸了摸水杯的溫度，剛剛好，很暖和，也不燙。於是她將水杯靠近蘇與時垂下的左手，似乎是感覺到熱意，左手食指微動。
陳林握住了那根手指，明顯感覺到那手一僵，她將水杯放在虛空的手掌裡，自己用手包住他的手，把水杯握住。
“我知道你沒睡。”陳林盯著他秀氣的手，聲如蚊吶。
蘇與時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女孩垂頭默默。
她又說：“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
“我知道你不開心。”
甜軟的聲音在蘇與時的心底掃了一下，他瞳孔微縮，眼睛深不見底。
說完陳林便起身離開了座位，頭也不回。
蘇與時垂眸看著手裡的水杯，感覺心裡缺了點什麼。
冬天晝短夜長，很快便夜深了，遠遠能聽到高一教學樓開始騷動起來，隨即是高二高三樓的怨聲載道。
晚讀結束，預備鈴打響，高二樓已經安靜下來，各班數學課代表分發試卷。
李仁在發試卷的間隙看向蘇與時，他還在位置上不動，李仁邊查卷子的數量邊說：“哎蘇神，你不是……”
關門聲響起，而等李仁再次抬起頭，蘇與時的位置上已經沒人了，李仁撓撓頭不解。
他感覺今天蘇神的氣壓格外低。
兩分鐘後，陳林和李仁打了聲招呼說去廁所，便離開了教室。
夜色漸深，有幾個值日生拿著垃圾桶正走回教室，陳林一個人向學校禮堂走去。
還未進入禮堂大門，陳林便停下了腳步。
絲絲涼風拂面，黑暗中一人坐在臺階上。
“大家晚上好，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室內清晰的主持人聲唸的是晚會開場白致辭。
在洪亮的話筒音和臺下觀眾躁動的細碎說話聲背景下，蘇與時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林緩緩地走過去，小臉被凍得通紅。
陳林蹲下身，一隻手牽住了他微微顫抖的右手，像中午時那樣。
冰冷的手指傳來暖意，蘇與時抬起頭。
平時笑意融融的他，此時生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眼神交匯中，陳林沒忍住一笑，另一隻手的拇指撫過他的嘴角，像是告訴他不要假裝善意和快樂。
“第一個節目詩朗誦非常精彩啊……下一個是由我們高二的學長蘇與時帶來的鋼琴獨奏，讓我們掌聲歡迎。”歡快的主持人聲又響起。
陳林笑著搖了搖他的手，“班長大人準備彈什麼？”
掌聲震耳欲聾，摻雜著看客的尖叫聲。
蘇與時感到微微眩暈，而下一秒他就被陳林帶到了禮堂後臺。
空調暖氣襲來，歡呼聲越來越大。
陳林捏了捏他的手指，“彈什麼都可以的吧？”
“是……”
手上的觸感消失，蘇與時霍然一驚。
就當他以為陳林要把他送到臺上時，面前的女孩卻獨身上臺。
蘇與時一怔，眼神帶著孩童即將失去玩具般的慌張。
聚光燈和巨大的黑色三角鋼琴把他拉回那一天，鋼琴椅上的人漸漸模糊。
“阿與要仔細看哦，下次媽媽在臺下看你彈。”
“我們阿與也長大了呢。”
他緩過神，正要上臺時，主持人看見他一臉詫異，急忙攔住。
“蘇與時？這是怎麼回事？”
蘇與時恢復禮貌的微笑：“實在抱歉……”
見臺上的人是一個女生，一時間臺下議論紛紛。
燈控的人員也有些懵，但還是把聚光燈打在了臺上的人身上。
陳林展顏一笑，“諸位實在抱歉，由於聖誕晚會獎罰有誤，輸的人其實是我，所以由我為大家獻奏一曲。”
蘇與時的腳步一頓，只覺得眼前的場景如同夢幻，刺眼的直射燈照得他眼睛痠痛。
臺下傳來不滿聲。
“這是誰？”有沒參加過聖誕晚會的人問道。
“陳林啊，跟蘇神玩得挺好。”
“可是誰想看她彈啊……”
陳林的手撫上琴鍵，清澈的音符傾瀉而出。
是Lumos的《夜》。
在後臺的蘇與時微微一僵，心跳放平，如大夢初醒，面前人影漸漸清晰。
臺下的聲音漸消，傳來一些低呼聲。
陳林曼妙的雙手靈活地遊走，坐姿筆直。
“聽不懂……但是好厲害。”
“我鋼琴十級，她這不是一般的水準……”
“怎麼感覺這曲子有點耳熟？”
一曲終了，掌聲不絕，陳林鞠躬。
“好，讓我們感謝……這位同學帶來的鋼琴獨奏，接下來……”
陳林走向後臺，後臺與舞臺的連線處沒有燈，還未見到光亮，便被一人拉過手腕，緊緊抱住。
與聖誕舞會的那次擁抱的小心翼翼不同，這個擁抱緊實又有力量。
陳林驚呼一聲，隨即冷靜，試探著問：“蘇……”
“謝謝你。”
嗓音淡淡的，但聲線平穩，陳林微微鬆一口氣。
“說什麼呢，我欠班長一個人情。”
聽到高跟鞋踩地聲，主持人報幕完畢下臺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林急忙脫開懷抱，拉著他跑出禮堂。
溫度驟降，陳林縮縮脖子以抵擋冷風，旁邊人失笑。
“陳林，謝謝你還我人情。”
夜空中月色皎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