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紅端著野菜湯，嘴裡發苦，心裡也不滿，將筷子摔在桌上，“自從生了你，我可一頓肉都沒吃過。”
“要不是為了生你，你爹也不會死，我能過這種苦日子……”
李二紅越想越氣，抬頭觀察祁玉的反應。
祁玉還在大口大口喝著野菜湯。
“你聽沒聽我說話啊……”李二紅對著祁玉大喊。
“現在你被選成了祭品，人家答應給娘一吊錢和一條肉，你去試不去？”李二紅盯著祁玉。
祁玉沒有說話，繼續喝著碗裡的湯。
李二紅繼續誘導，“你只需要往那一跪，咱們就能吃上肉了。”
祁玉依然沒有說話。
李二紅沒了耐心，“我養你這麼大，你是不是該報答我，這件事我已經答應祭司了，你就去……”
祁玉依然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李二紅。
“哎呀，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啞巴了。”李二紅想起來就生氣，她姐姐李大紅嫁得好，吃的好，穿的好，哪像她，什麼都沒有。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李二紅直接開始抹眼淚。
祁玉看了一眼李二紅，熟練的收拾起碗筷。
這種生活已經麻木，祁玉已經開始變的沉默寡言。
李二紅見這招沒用，又開始發狠，“你去不去給句準話啊……”
祁玉還是沒有說話，不管他答不答應，最後他都要去，去就去吧，祁玉也覺得沒什麼。
李二紅看著沉默的祁玉來了一句，“大不了，到時拿到了的肉，分你一口。”
祁玉跪在神像前，想著肉該是什麼味道。
祭司害怕祁玉跑了，半夜直接衝到了祁玉家門口，把祁玉從睡夢中拉起來，扔進祠堂，派人輪流守著。
什麼都沒給祁玉吃。
祁玉迷糊的躺在門口，聽著門外，“這傻子不會死了吧。”
“才餓一天，餓不死。”
“聽說祭品可是要……”那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怕什麼，又不是我們當祭品。”另外一個人無所謂道。
“他娘還真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的，他就是個災星，死了倒好了。”
那人沒在說話，祁玉也聽不真切，腦子迷迷糊糊，一想事情就頭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滴水未進的祁玉終於看見了久違的陽光，灑在身上有些暖和。
祁玉被他母親洗乾淨，套上一件紅衣，送到了這裡。
祁玉用衣服擦了擦額頭的血，李二紅有些心疼，心裡已經罵了祁玉多少遍。
正午的陽光照在祁玉的後背，連帶著一縷光照射在神像額頭中央，其他人都躲在陰暗處，注視著著祁玉和神像。
“吉時已到。”林長的聲音對祁玉來說如同解脫一般。
族長林木遞給了祁玉三炷香。
香的氣味並不好聞，飄散的味道讓祁玉有些生嗆。
祭司：“一叩首”
祁玉雖然不喜歡，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舉著香叩首。
祭司：“再叩首”
祁玉心無雜物的磕頭，一直莊重而肅穆，沒有人說話，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
祭司：“三叩首”
祁玉拜完之後，李二紅扶起祁玉，上前。
祁玉將香插進香爐裡，同時。
祭司：“禮成。”
剛才還安靜的的殿外，這下頓時熱鬧起來。
外嘰嘰喳喳的聲音，祁玉聽不真切，只覺的有些吵。
李二紅拿著蓋頭將祁玉蓋住。
祁玉只能看到其他人的腳，有些疑惑。「儀式不是結束了嗎。」
剛要轉身，祁玉就不知道被誰，一把塞進轎子裡。
“起轎。”
敲鑼打鼓一陣熱鬧，祁玉晃晃悠悠的撐著轎子，索幸路途不遠，轎子很快就落地。
祁玉剛想出來，結果是被大力的扯出來。
李二紅拉著祁玉一步一步走上祭壇，還時不時嘖嘖幾聲，似乎在嫌棄祁玉走的慢。
祁玉被蓋著蓋頭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一路被人牽著走。
木板做的祭臺發出吱呀聲，祁玉心下一驚。
站在祭臺中間，祁玉被一群人簇擁，圍起來。
他只能看到其其他人的腳，周圍有風聲，還有歡呼聲，祭司的竊竊私語，木板搖晃的聲音。
一群人穿著羽毛做的衣服，嘴裡唸唸有詞，圍著祁玉跳著奇怪的舞蹈。
齊月見到這一幕只覺得無趣，轉身就走了。
臺下的人人紛紛看著祁玉，有同情，有好奇，還有幸災樂禍，慶幸，總之很多情緒。
不過都被蓋頭擋住，祁玉看不見也看不清。
祁玉面朝河道，剛挖出的河道被太陽曬的有些幹。
祭司看著祁玉的背影，恭敬的跪下，眾人也跟著祭司跪下。
祁玉不再看的是他們的腳，而可以看到他們的頭，不過沒有任何人和他對啊姐，都是低頭匍匐，十分虔誠。
在祁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一雙手，將祁玉下了祭臺。
那雙手何其熟悉，祁玉感受過無數次，只不過這次沒有落在他臉上。
祭司連帶著眾人站起來，“開閘。”
很快木板做的閘門就開啟了，濤濤的江水裹著木板向著祁玉撲過來，如同瘋狂的野狗要把祁玉啃食殆盡。
蓋頭早就被風走，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祁玉看見了其他人臉上的表情。
不少人覺得慶幸，有的人鬆了一口氣，不管什麼表情，就是沒有人表現出任何的同情。
這一刻狗剩感受到了徹底的害怕和無助，他本能的想尋找幫助，“娘……”
祁玉害怕的呼喚，眼神一度看著臺上的人，他的母親，轉過身，沒有看他。
這一刻祁玉才是真的絕望。
月落縣有一習俗，如果一個人在死前見一個人最後一面，那麼下輩子，他們還能再遇見。
李二紅背對著祁玉，沒有看，祁玉也絕望閉上眼。
「如果真有下輩子，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洶湧的江水很快將祁玉的雙手淹沒，祁玉再也沒有能力呼喊出聲。
身體完全淹沒在水中，江水裹挾著洶湧的力量，彷彿要把人撕成碎片。
周圍只有歡呼聲，江水聲，慶祝聲，祁玉那點微不可聞的聲音淹沒在了這些聲音之中，沒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