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姑心裡自然不太高興,折了面子不說,日常福利也少了許多不是?

不過日子長了,她也發現個好處,這吳惜寧貌似是個糊塗的,不怎麼管事。

落杏沒來之前,銀姑管著她的首飾頭面衣服,每天早上服侍她穿衣梳頭,夜裡洗漱過,再把首飾收到妝盒裡放好。

一開始她倒也不敢有歪心思,後來見惜寧半點不在意,忍不住拿了一根寧格格送的銀簪,藏在床底下,過了好些時日,惜寧根本沒發現。

這銀姑膽子慢慢就大起來,金丁香金戒指和金簪,偷偷拿了好幾個。

她只知道金子值錢,那些帶寶石的雖貴重卻不能換成現銀子用,倒是沒偷。

這年前見家人,銀姑便把攢的月銀十六兩,還有些平時得的賞賜,打成包袱送過去。

府裡進出的東西公公按例要檢查,就怕夾帶私貨,有偷盜不軌之事。

這一查,就查出來,怎麼這銀姑包袱裡,有兩件內造的金飾?

銀姑早想好了說辭,此時大言不慚地說:“我們姑娘賞我的。”

那負責查驗包袱的,是個老太監,聞言皺皺眉頭,這內造的金飾,可絕對不會賞給下人。

既不能溶了當金子使,也不能拿去典當出售,賞給主子們是臉面,年節時候戴上,說明得寵,有尊榮。

可賞給銀姑這樣的下人,有何用處?拿回家擺在那供奉嗎?

就算惜寧姑娘不懂,她身邊的宋嬤嬤也總歸懂吧?

難道不會提醒她,賞銀子賞布料賞吃食,或者沒有印記的首飾都行,唯有這內造的東西,斷不能拿出來賞人?

別說賞銀姑了,就惜寧自已,手裡有內造器具首飾,都算違制,按例要問責的。

只是她也不出府,在府裡就十四爺和側福晉那兒來回走動,顯不了眼招不了禍,主子爺就沒忌諱這個。

惜寧自已也謹慎,穿衣打扮從來不會出格,那些珠光寶氣的東西,很少往身上插戴。

老太監把包袱一卷,收到旁邊,對銀姑冷顏一笑說:

“你去旁邊站著吧,一會有人來領你去問話。”

銀姑這下慌了,也不敢多問,只垂首站著,眼珠子滴溜溜轉,過了沒一刻功夫,就有刑房的人來,連包袱帶人,領走了。

到了刑房,銀姑還嘴硬,說是姑娘賞的。

她此時也後悔不及,幹嘛要貪心,伸手拿那兩件呢?

銀姑從沒見過金子能打成那樣的薄片,拉成那麼細的絲兒,做成花朵兒蝴蝶,就好像真的一樣,花蕊和翅膀還會微微顫動。

想著偷偷拿兩件,送出去給家人,讓他們見見世面,也知道她在府裡有體面,這麼精巧金貴的首飾,主子就賞給她了!

銀姑知道,若承認自已偷了姑娘的金飾,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刑房的但公公見她始終不鬆口,便派人去請惜寧姑娘來當面對質。

落杏一聽,這事蹊蹺,銀姑不是一早上就去西側門見家人了嗎?

怎麼被帶去刑房了?

來傳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太監,叫小旗子。

他伺候但公公有好些年了,跟著學些不傷皮肉的刑罰之法,將來要接但公公的班。

“落杏姐姐,銀姑送出去的包袱裡,有兩件金飾都是內造的,算逾制了,她口口聲聲說是你們姑娘賞的,李公公也怕冤枉了她,只好請姑娘走一趟了。”

要換了其他主子,哪怕是個格格,但公公也不敢這樣直接請人去刑房,總得稟告了福晉,讓福晉來處理。

奈何惜寧只是個侍妾,雖說是十四爺房裡的人,可身份到底也只是個奴婢,他若直接找福晉,怕是會被嫌棄多事。

於是就讓小旗子直接來請人了,倒也叮囑他客客氣氣地,別得罪人。

小旗子這才好聲好氣地與落杏解釋來龍去脈。

落杏一聽這話,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可她來惜寧姑娘身邊也沒多少日子,還真拿不準。

到底銀姑說謊,還是姑娘真拿內造首飾賞她了。

回身便進屋,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又猶豫著問:

“姑娘,按理,沒有奴婢質問您的道理,可是落杏口口聲聲,那些金飾都是您賞她的……”

惜寧有些惱,她自從進了十四爺府,一直謹小慎微,就怕出一點差錯,被人拿住把柄。

她如今在這府裡,毫無根基,不說微若螻蟻,可也犯不起錯。

若一步走錯,招了十四爺或福晉的厭棄,就只能去後院耳房坐冷板凳了。

說不得還像碧環那般,挨一頓板子。

雖不至於丟命,可是能好好活,誰願意苟延殘喘呢?

風刀霜劍嚴相逼,那種一日一日煎熬的滋味,惜寧在府外,可受夠了。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賞銀姑那些貴重東西?”

惜寧就算沒做過主子,沒呼奴喚婢過,好歹前世也是五百強企業高管,賞罰分明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銀姑仗著是福晉院裡來的人,好吃懶做,懈怠不敬,惜寧憑什麼賞她?

別說內造金飾,就一根銀簪子都沒賞過!

落杏鬆了口氣,與姑娘無關就好,轉身叮囑紅姑一句,讓她趕緊去前院,與劉公公說一聲。

當初十四爺讓她來姑娘這,就叮囑了,有事別自作主張,都得稟報劉公公。

惜寧帶著落杏,隨小旗子去往刑房,見銀姑被兩手反剪著綁了,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子,顯見得是受了刑罰。

一見惜寧便膝蓋蹭著挪過來,先發制人地哭求:

“姑娘,姑娘,您發發善心救救奴婢吧!那些金飾,是您賞奴婢的,您就給奴婢做個證吧,以後奴婢做牛做馬,肝腦塗地,報答您!”

但公公一皺眉,便有兩個嬤嬤過來,堵住銀姑的嘴。

他轉身對惜寧行了個禮,惜寧側身避過,便聽見但公公陰柔嗓音問道:

“倒是叨擾姑娘了,請您來,就是讓你親自認一認,這些金飾可都是姑娘的東西?”

惜寧打眼看去,一溜金燦燦的,五六件,有金簪,金戒指,金手鐲。

她點點頭,這些都是當初福晉側福晉賞的東西,沒有鑲嵌寶石,不怎麼打眼,她就沒讓宋嬤嬤收入庫房,放在首飾盒裡,日常插戴。

這銀姑可真是大膽,那些銀飾也就罷了,連側福晉送來的山茶花簪,和十四爺賞的蝴蝶流蘇簪也敢拿。

這兩樣在她日常首飾裡,算是很打眼的了,她拿走了,日後可打算怎麼與自已交代?

惜寧轉頭,看了銀姑一眼,她眼淚直流,被堵住了嘴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支吾著衝惜寧直搖頭,眼神裡滿是哀求。

落杏眼看著姑娘露出不忍的神色,顯見得是動了惻隱之心,生怕姑娘一時心軟,做出不當之舉。

十四爺最恨下面的人不誠實,或者搞些彎彎繞的心機謀算,他自已光明磊落,眼裡就容不得沙子。

惜寧若是替銀姑圓了謊言,十四爺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就算不認為惜寧品行不端,至少也是沒有原則,馭下無能。

這印象分丟了,想要扳回來,可就難了。

落杏既然跟了惜寧,自然處處都為她打算,此時便上前一步,低低喚了一聲姑娘,微微搖了搖頭。

惜寧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已一句話出去,銀姑怕是免不了一頓板子,被趕出府去。

這數九寒冬的,她捱了板子,出了府,還能有命活下來?

可讓她開口說謊包庇,惜寧自問沒有那麼聖母。

“但公公,我是進府時日不長,可也知道這內造的金飾乃是御賜之物,怎會輕易拿來賞人?您向來賞罰分明,便秉公執斷吧!”

落杏一顆心回到肚子裡,趕緊扶了姑娘說:

“公公忙著,奴婢就服侍姑娘先回去了。”

刑房這種地方,陰森森地,待久了都覺得晦氣,落杏生怕姑娘為銀姑求情,便一陣風似的,扶著惜寧,趕緊地走了。

隔日,便聽說但公公將銀姑偷拿主子首飾之事報給了總管事,總管事沒敢瞞著,上報給福晉。

福晉聽聞自已院裡出去的奴婢,竟然偷拿主子首飾,還是內造的,心裡暗恨,讓打了三十板子,攆了出去。

然後又滿府上下,嚴查了一陣子,人人風聲鶴唳,發落了好幾個手腳不乾淨,貪杯好賭,或口舌多事的丫鬟婆子。

惜寧理智上明白,這在封建時代,算常規操作。

別說丫鬟偷金偷銀,就趕上主子心情不好,茶水弄熱了弄涼了都有可能挨一頓板子,上哪說理去?

可感情上還是有些抑鬱,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一頓板子打下去,血肉模糊,棉絮都沾到肉裡了。

論理,銀姑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咎由自取。

可惜寧自已也是個奴才身份,兔死狐悲,想到有一日,自已若是失了寵,沒了倚靠,犯個小錯,也會被福晉打板子,她就不寒而慄。

十四爺年前忙碌,這件事過了好幾日,劉喜才瞅著機會稟報給她。

“真是個沒用的,連個丫鬟都轄制不了。”十四爺有些怒其不爭的意思。

“那可不是,得虧爺派落杏去看著,惜寧姑娘是個善心的,聽落杏意思,差點給銀姑兜著圓了謊呢。”

十四爺皺皺眉道:“你去,把她接過來吧。”

這事說起來有些不尷不尬,畢竟惜寧那兒逾制的首飾,都是他給的,如今讓福晉抓了個正著,實在臉面不好看。

不過倒不是什麼大事,自已府裡的事情,福晉難道還會指著爺的臉來質問?

所以十四爺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倒是念著惜寧膽小,到刑房走一趟,怕是又受了驚嚇。

進了臘月各處忙碌,爺也餓了好些日子了,也有些惦記著惜寧這口肉。

天寒地凍,外面屋簷下冰凌子一串串的,十四爺屋裡卻溫暖如春。

惜寧捨不得多燒炭火,屋裡也就剛剛不凍人。

她再愛乾淨,也有五六日沒泡澡洗頭了。

到了十四爺這裡,總算舒坦地洗乾淨了,當然也裡裡外外地,被吃得很乾淨。

到最後,惜寧眼淚汪汪地,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可憐巴巴地說不要,求爺可憐。

十四爺咬著牙花子,恨恨地說:

“跟爺倒是挺硬氣的,怎麼自已屋裡的東西與丫鬟,都轄制不住?”

伸手就捏惜寧的肉,軟乎乎Q彈彈的,手感不錯,好像入冬後,這小妮子還真長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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