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清亮的眸子暗了幾分，可開口的依舊是一個字——“好。”
“你難道不考慮一下？”溫柚寧露出一抹笑，“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的。”
“對不起。”
“不需要跟我道歉！”溫柚寧盯著他清亮如水的眸子，“我申請了美院的交流名額，新學期要到川美那邊，在那之前，我想先理清我們的關係，我不能一直拖著你。”
“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我的拖累。”
“我總不能用一紙婚書困住你，你應該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在溫家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很幸福！”
“聽到你這樣說，我心安了許多。”
沉默一時橫亙在兩人之間。
“好好照顧自已。”
“你也是。”
溫柚寧站在原地，目送周正的車子離開。
車子開出去很遠，直到後視鏡裡那抹俏麗的身影變成了一個黑點，周正才收回了視線。
美院的畫展如期舉行，這次的畫展籌備了很久，規模也是空前絕後，幾乎邀請了國內所有知名畫家。
作為新晉畫家，溫柚寧在本次畫展上更展出了三幅作品，也算是對她的一種肯定。
舒欣只有一幅作品入選，她自然是氣不過，可是面對那麼多大咖，她也不敢造次。
畫展在城東一家最大的畫廊舉行，作為主辦方代表之一，溫柚寧早早地去了，她特地穿了一件新中式旗袍，絲絨的面料，修身的設計，盤扣的設計拉高了脖頸的比例。
畫展上來來往往的人，大多數的視線都會在她的身上停留幾分。
來的都是藝術愛好者，對美好的事物本就毫無抵抗力。
“溫教授，你好！”
跟她打招呼的是川美的林丹青，跟溫柚寧同齡，也算是美術界崛起的新星。
“你好！”溫柚寧臉上掛著得體的笑。
“剛剛欣賞過你的大作，色彩新豔奪目，尤其是那幅《夢中月》我很喜歡！”
“感謝賞識。”
“你在後印象主義風格的造詣頗深，並形成了自已獨特的風格，難怪黎教授每次提起你都讚不絕口。”
“是黎老偏愛了。”
林丹青言語間毫不掩飾對她的賞識，“聽說溫教授拒絕了川美的交流邀約，我們都期待著可以與你切磋呢！”
“還在考慮中。”
“是嗎？”林丹青滿臉驚喜，“期待與你在川美見面的那一天。”
雖已是隆冬季節，可南方城市依舊如春天般溫暖，周正在臨時搭起的帳篷裡給學員們上課。
“周教官，明天的演練我怕遇到不熟悉的線路，怎麼辦？”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這就需要你在短時間內做出正確的判斷，考驗的是你們臨危不懼和處變不驚的能力！”
“到時我緊張怎麼辦？”
“這只是演練，如果是真槍實彈呢？你們一定要記住，任何一個錯誤的判斷，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甚至包括你們的生命！”
“教官，我們明白！”
晚上，周正坐在帳篷外面，望著天上的滿天星斗，最西邊有一顆最亮的星星，星光劃過蒼穹，像某人的眼睛。
他仰臉看了好久，直到有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正扭臉，站在他面前的是王隊長，這次實彈演習的主力軍就是他們特種兵。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王隊長順勢坐在他的身邊，“明天要不要參與演習？”
“把機會留給他們吧！”
周正回頭看了眼正在帳篷裡練習的學員們。
“隊裡有幾個年輕人可是求了我不止一次了，想觀摩一下你的實操。”
“等再過一段時間吧！”
王隊長再次憐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大男人望著天上的星河，一時都無話。
“周正，我近來時常在想，當年，也許不應該把你送出去。這些年，我帶過的特種兵數不勝數，可從來沒有哪一個人，業務素質能比過你，像你這樣各方面都過硬的兵，實在是太少了。”
“如果當年你沒有出去，也許你現在可以飛得更高。”
作為一名鐵血錚錚的漢子，王隊長的語氣滿是惋惜。
對於周正，他是打心眼裡喜歡，周正是王隊長一手帶起來的，從他進入軍營的那一天起，就在他的隊裡，周正是他的驕傲！
可如今，往事不堪回首！
如今再看到他，空餘唏噓慨嘆！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這樣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溫柚寧跟在黎教授身後，邊欣賞畫作邊與前來參觀的同行聊著，走到畫廊的盡頭，看到葉修揚的身影站在溫柚寧那幅《夢中月》前。
“修揚，你來了！”黎教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黎教授。”葉修揚迎上來，“剛剛欣賞過您的大作，寶刀未老呀！”
“難得你百忙之中還過來支援！”
“您老這樣說，我實在是汗顏！”
溫柚寧悄悄退了一步，轉身欲離開。
“柚寧！”叫住她的是黎教授，“你陪修揚逛一逛，趁機讓他多買幾幅畫，哈哈哈……”
“葉先生，走吧！”
溫柚寧大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葉修揚和溫柚寧走在一起，自然是成了全場的焦點，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對於兩人的過往，無不是心知肚明。
葉修揚站在溫柚寧的畫前，仰臉看得仔細，溫柚寧耐心地陪在一邊。
“柚寧，你在後現代主義方面的造詣，我覺得已超過了黎教授。今天展出的這三幅畫，可以看出你的功力確實是進步了許多，風格獨特，如今，已是令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如果葉總當年沒有放棄，相信以你的天賦，一定會取得更高的成就。”
聽到她的話，葉修揚回頭看她，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聽到你這樣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
“為什麼？難道你沒聽出來，我是在誇你嘛！”
以她的驕傲，她能站在他的身邊，推心置腹地跟他說這樣一番話，這意味著什麼，葉修揚比誰都清楚。
她跟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畫展結束之後，溫柚寧收拾東西回了老宅，春節越來越近，周正還沒有回來，演習期間，他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
這天晚上，老爺子有些坐不住了，吩咐溫子謙，“子謙，你打王隊長的電話試試。”
“爸，我打過，也打不通。您也知道，演習的時候，手機是不允許帶在身邊的。”
“爸，您不要太緊張了，不過是一場演習，不會出事的。”
溫柚寧在旁邊聽著他們倆的對話，無端也有些緊張。
吃過晚飯，回到臥室，溫柚寧掏出手機給周正打電話，果然是無法接通狀態。
洗完澡出來，不死心地又撥打了一次，本來不抱什麼希望的，沒想到電話那端很快傳來了周正一貫溫柔的聲音。
“周正，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爸有些擔心你！”溫柚寧開了個不鹹不淡的頭。
“演習剛剛結束，畫展結束了嗎？”
溫柚寧在電話這頭應著。
“回老宅了嗎？”周正又問她。
難得他一直挑起話題，兩人不知不覺聊了一會兒。
“我們等你回來。”結束通話電話前，溫柚寧對他這樣說。
忙了一個學期，溫柚寧睡了一個懶覺，許是溫老爺子確實是年紀大了，竟然縱容了她，沒有早早叫她起床。
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再過幾天就要立春了，這座北方城市的冬天已經徹底結束。
空氣裡添了幾分溫潤，無論經歷幾度春秋，當春天來臨的時候，還是覺得一切充滿了希望。
溫柚寧貪婪地深吸了幾口氣，才從樓上慢慢下來。
經過書房的時候，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她沒在意，餐桌上王媽給她留了早餐，見到她，依舊一臉慈祥的笑，“寧寧，你可算是起來了！早餐還熱乎著，趕緊來吃一口。”
“你可是有日子沒在家吃早餐了，王媽特地做了你喜歡的小籠包，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多吃一點兒，王媽覺得這女孩兒還是胖點好看。”
“王媽，我真的吃不下了，一會兒該吃午餐了。”
溫柚寧懶散地倚在餐椅上，摸著自已的肚子，她穿一身珊瑚絨睡衣，顯得居家可愛！
“中午你想吃什麼？王媽幫你做！”
“您做的我都喜歡吃。”
王媽笑著進了廚房。
溫柚寧盤腿倚在椅子上，窗外的陽光滿洩進來，灑在她的身上。
周正從書房裡出來，不由得頓了腳步，長髮被她挽在頭頂，看起來添了幾分俏皮，下巴擱在膝蓋上，像是小孩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不知在想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沒有幾分鐘，也許更久，溫柚寧扭臉看到了他。
她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未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視線在空中相交，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周正先邁步向她走了過來，直到站在她的面前。
溫柚寧仰臉看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
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眼底下面青黑一片，眼睛有淡淡的血絲。
“春節前還要去學院嗎？”
“明天要回去，有一個總結會需要參加。”
其實今天周正是擠出時間回來的，演練剛剛結束，要進行總結，他手頭上還有一堆工作要做。
昨天接到了溫柚寧的電話，按捺不住那顆想見她的心，還是趕了最早的班機回來了。
明早還要坐高鐵回學院。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溫柚寧看出了他的疲憊，建議道。
確實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連續幾天實戰演習，精神高度緊張，周正一直在前線，摸爬滾打，帶領學員們衝鋒陷陣，儘管他身體素質過硬，此時，也有些遭不住了。
周正這一覺睡得很沉，難得是沒有亂夢擾他。
醒來時，天色已有些昏暗，他的胳膊擋在前額上，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嬌俏的臉。
溫柚寧蜷縮著身子躺在他的身邊，好像是睡著了。
周正以為是還在夢中，直到溫柚寧無意識地嚶嚀一聲，他慌張地閉上了眼睛，才發現這並不是夢。
怪不得，他睡得這樣心安，原來是有她在身邊。
這是周正慢慢總結出來的經驗，出事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睡眠狀況都非常糟糕，儘管陸醫生想盡了一切辦法，可他的狀態依舊很差。
後來，溫柚寧提出讓他陪她睡在床上，一開始，周正不敢睡，怕會影響她甚至傷害到她。
時間久了，他也慢慢放下戒備，才發現，只要跟她在一起，他的睡眠質量竟然出奇的高。
陸醫生試了很多辦法沒有做到的事情，就這樣被她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老爺子在房間裡休息，王媽則在廚房裡忙碌，溫柚寧去畫室畫了一會兒畫，本想回臥室看看周正醒了沒有，卻沒想到躺在他的身邊睡著了。
滿室昏暗中，她的睫毛輕輕顫抖，像是蜻蜓的翅膀，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周正清亮的眸子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視線相遇，溫柚寧沒有像平常那樣調侃或順勢撩他，而是平靜地說道：“你醒了，該吃晚飯了。”
自從上次她提出離婚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轉變，恢復了以前平淡如水的樣子。
她向來灑脫，她說不會糾纏他，就會說到做到。
溫柚寧隨手攏了攏頭髮，轉身往外走，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頭，周正站在她身後，靜靜地望著她，眼底似有暗嘲湧動，溫柚寧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我跟你一起下去。”
周正在家，溫子謙自然也趕了回來，晚餐桌上，兩人聊著演習的事情，溫老爺子偶爾也會插幾句。
倒是隻有溫柚寧一人專心用餐。
即使這樣，周正依舊妥帖地照顧著她，幫她夾菜，王媽精心熬製的老鴨湯，他也會細心地幫她吹涼再放到她面前。
晚飯過後，他們照舊去了老爺子的書房，溫柚寧剛剛回到臥室，就接到了顏錦畫的電話。
“寧寧，小寧寧，你在幹嘛？我想你了！”
因為臨近春節，顏錦畫被召回了顏家，顏家家規不遜於溫家，想必這丫頭日子不好過，才巴巴地跟溫柚寧訴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