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和李東旭約在首都賓館的那家韓餐館見面。

秋風瑟瑟,餐館外的那一排竹子也都褪了青翠,泛出淡淡的黃色。

李東旭已等候多時,站在竹子旁,一邊抽菸,一邊不時地抬腕看看手錶,向入口處張望。待楊毅的身影在轉彎處出現,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緊抽幾口煙,把菸頭扔到腳下踩滅。

“到底怎麼回事?”

“你都知道些什麼?”

兩人幾乎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楊毅側身看了看餐館門口,從口袋裡摸出煙,發了一圈,然後給兩個人點燃,抽了一口,望著李東旭,“到底怎麼回事?”

“我知道的也不多,”李東旭嘆了口氣,“電話裡都和你說了。”

“展鵬什麼時候被送進去的?”楊毅問。

“昨天下午。”李東旭皺著眉,“他一進去,再一看那罪名,看守所都炸鍋了。劉世強馬上給我打電話,那時候我才知道。”

“哼,二十四小時。”楊毅冷哼一句,“他們隊裡那些人也真下得去手。”

“那罪名誰也不敢捂,”李東旭搖搖頭,“換成誰都得把他往看守所送,要真是出點什麼意外,誰能負得起責任?”

“展鵬才離開幾天啊?真是人走茶涼,那些人就不能想法弄個取保什麼的?”

“你糊塗了吧?”李東旭望著展鵬,“你一直辦刑案,你見過有誰故意殺人還能被取保的?”

“也是,他媽的,怎麼是這個罪名。”楊毅罵了一句,“你就一點訊息沒探聽出來?你看你廢物的。”

“我還能怎麼辦?”李東旭委屈地看了楊毅一眼,“我一知道信兒,就問張文峰了,張文峰除了告訴我展鵬是自首,別的什麼也不說。我又給他們隊長打電話了,隊長說理解我和他的關係,但這個時候最好別探聽訊息,說他們會有分寸。我根本就放心不下,下了班又給他們副局長打電話,聽著副局長的語氣,像是挺惋惜的,然後人家告訴我,是他下令嚴密封鎖訊息的,他讓我相信他,那是出自對展鵬的保護。”

“好一個保護!”楊毅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又問道,“既然他是自首,那就不是臨時被抓捕,肯定在家裡做了安排,你不是給張靜打過電話嘛,她怎麼說?”

“她只是說知道展鵬要自首的決定,別的,無論我怎麼問,她都不肯告訴我。”

“我操,所有人的嘴都那麼嚴啊!”楊毅恨恨地罵了一句。

“不是,展鵬為什麼要殺人?他怎麼能殺人?”李東旭吐出一口煙,緊緊盯著楊毅,“你都知道些什麼,馬上告訴我。”

“我告訴你什麼啊?”楊毅苦笑,“前幾天展鵬剛剛告訴我,人不是他殺的,誰能想到,馬上他又反口了,還去自首了。”

“什麼叫人不是他殺的?”李東旭瞪大眼睛,“那個人是誰?他和展鵬是什麼關係?”

楊毅沉默片刻,沉吟道,“就你和展鵬的關係,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他低頭抽了口煙,“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展鵬,就是咱們在西山喝酒那次,他提到過一個浮屍案嗎?”

“浮屍案?好像有點兒印象。”李東旭皺皺眉,“像是那天下午他們成立專案組吧。”

“嗯,就是那個案子。”

“那又如何?”

“我估計所謂被展鵬殺的人,就是那具浮屍,那個案件的受害者。”

“你是說,他殺了他承辦案件的受害者?”李東旭就像聽到天方夜譚,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等等,什麼叫所謂被他殺的人?”

“他殺沒殺他我不清楚,”楊毅頓了頓,遲疑著說道,“但那個人死之前,和展鵬發生了關係。”

“發生關係?”李東旭顫聲問道,“發生什麼關係?”

“哎,”楊毅嘆了口氣,說道,“那個人被拋屍前,就在拋屍現場的河岸邊,在展鵬的車裡,和展鵬車震。”

“車震?為什麼?那個人是個女的?”

楊毅看了李東旭一眼,幽幽說道,“展鵬喜歡男人,你不知道?”

“什麼,他喜歡男人?”李東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怔地望著楊毅,停了半晌才說道,“你那麼看著我幹嘛?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也好,”楊毅像是自言自語,“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總之就像我說的,那個人和展鵬車震了,然後兩個人發生了爭吵。之後那個人被殺,被拋屍,後來展鵬承辦了那個案子。”

“我操!”李東旭驚呆了,喃喃道,“這麼說,除了殺人,還有徇私枉法。”

“徇私枉法肯定有,但殺人立不立得住,我不確定。”

李東旭抬頭看向楊毅,眼中驀然冒出一股寒意,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也喜歡男人。”楊毅迎著李東旭的目光,平靜地說道。

“你說什麼?”李東旭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他緊緊盯著楊毅,目光中充滿不解,就像從來不認識他這個人似的。

“不僅如此,”楊毅嘴角咧了咧,“那具浮屍,就是我的愛人。”

李東旭望著楊毅,忽然裂開嘴笑了,“楊毅,你今天再和我說什麼,我都不會感到奇怪了。”他眯縫起眼睛,“你是想告訴我,展鵬涉嫌謀殺了你的愛人,然後又親自承辦了那個案件?”

楊毅默默點頭,吐出一口濃煙。

“不是,”李東旭向後退了兩步,“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一直在查。”楊毅咬了咬嘴唇,“我從看守所出來,我愛人就失蹤了,後來發現他變成了一具浮屍。”

“就是你讓我查的那個電話號碼?”李東旭腦中靈光一現。

“就是他。”楊毅點了點頭,“後來我查到,我在看守所的時候,展鵬和他勾搭到一起了,然後就有了那個晚上,他們在河邊——”楊毅聳聳肩,“展鵬也親口承認了。”

李東旭心中暗歎,側過身,續了根菸,望著身旁的竹子發呆。

“我趕過來,可不是看你這逼樣的。”楊毅冷冷地說,也續了根菸。

“你說,”李東旭扭頭看向楊毅,“如果真是這樣,我還該不該救展鵬?”

“必須救啊,”楊毅的眼中閃著光亮,“無論如何,你們都是兄弟,救他是你的本分,你要是不救他,我都看不起你。”

“展鵬進去,你該高興才是啊,”李東旭不解地看著楊毅,“怎麼你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我心裡不踏實。”

“不踏實?”

“對,”楊毅點頭,“前幾天晚上,展鵬和我承認了一切,但是說他自己沒殺人。”

“都這樣了,你還相信他?”李東旭問。

“我傾向於相信他,他應該不會騙我。”楊毅眼中現出落寞的神情,“還有,他自首的時機很蹊蹺。”

“蹊蹺?”

“和我坦白的第二個晚上,他就開車去張家口聯絡業務了,在那兒住了兩宿,回京的路上還很正常。如果是那個狀態,他根本沒有自首的理由。他既然自首,在他回京後,一定發生了什麼,他是回京的翌日下午自首的。”

“你又——”

“我給他上了技偵手段。”楊毅眨了眨眼。

“你——”李東旭看著楊毅,說不出話來。

“咱倆別扯這用不著的了,”楊毅吐出一口煙,“你要救他,我要查真相,雖然目的不同,但是路經應該是相同的,你就說吧,咱倆要不要一起想辦法?”

李東旭望著楊毅,緩緩說道,“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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