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文峰看來，謝芃並沒能抵抗多長時間，儘管他理應有著很高的智商。隱秘的情感生活，尤其是和性愛有關的部分，無形中會帶來一種羞愧感，永遠是一個普通人致命的命門。在展鵬的壓迫和引導下，謝芃斷斷續續講述了他的情感經歷。
謝芃是個膠東農村長大的孩子，自幼成績優異，考上北京的重點大學，是老師、家長和他自己共同的志向。繁重的學業、濃厚的競爭氛圍讓他應接不暇，根本無暇顧及情感。中考他順利考入了縣一中，開始了最後的衝刺。住宿的時候，他第一次見識了同性間懵懂的曖昧，不由得充滿好奇，也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他發現自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英語老師。
那是一個上外畢業的長相普通的男人，但在謝芃眼中卻極具親和力，就像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整整三年時間，謝芃都是在兩人相戀的幻想中度過的，他飽受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所有的煩惱和煎熬。這是一個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他從未敢流露出一絲一毫。幸虧學業沒受什麼影響，最終他如願考上了全國最知名的大學。
北京的生活開放而寬容，謝芃得以放下所有心防。在學校的論壇上，他結識了一個鄰校的學長，兩人第一次見面，他的心就被俘虜了，只是因為學長的鬍子，和英語老師幾乎一模一樣的鬍子。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開啟了愛情長跑。十年風雨，歷經反覆、誤解、背叛、分手，他們慶幸重新找回彼此。
畢業後兩人都留了京，分別買了房子，但除了兩人鬧彆扭的時候，他們都住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避開眾人的耳目。每每家裡來人，他們便如臨大敵。一個偶然的機會，謝芃的父親窺破了他們的隱秘，情急之下謝芃索性出櫃，至今還和家人鬧得雞飛狗跳的。
張文峰還是第一次聽當事人當面講述男人間的故事，獵奇之餘，心裡充斥著鄙夷和疑惑。他明白對於今天的調查來說，這一切只不過是鋪墊，原以為展鵬會像平常訊問時一樣，抓住任何機會來打擊被詢問人的自信，為後續的突破創造機會和條件，但展鵬一直沒采取什麼他所熟知的特別手段，張文峰不禁略感詫異。從始至終，謝芃始終未透露學長的姓名和職業，這給張文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謝芃講完了，不安地打量著展鵬，不清楚對面的男人還要聽些什麼。不過難得有機會傾訴過往，他竟暗暗有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就這些？”展鵬面目表情，把菸蒂順到腳下踩滅。
“嗯。”謝芃點點頭。
展鵬吁了口氣，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側頭看了看張文峰，交換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眼色，然後又點了根菸，轉向謝芃，說道，“喝咖啡吧，都快涼了。”
謝芃木然地看了看展鵬，低頭喝了口咖啡，果然，咖啡都沒什麼溫度了。
“你和王可是什麼關係？”展鵬吐出一口煙霧，終於轉入主題。
“王可？”謝芃眨眨眼，“我們應該算朋友吧。”
“哪一種朋友？”展鵬追問。
“嗯，”謝芃沉吟一下，“算是閨蜜吧。”
“閨蜜？”張文峰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閨中密友，”謝芃臉色微微發紅，解釋道，“就是無話不說的那種朋友，我們圈子裡都這麼說，說慣了。”
“圈子？”張文峰皺了皺眉。
這一次謝芃沒解釋，展鵬卻看著張文峰的模樣，裂開嘴笑了。“就是說，你們應該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謝芃點點頭。
“那你們家裡那位——”展鵬收斂起笑意，“我這麼稱呼，行吧？”
“我朋友。”謝芃簡短糾正。
“哦，你朋友，”展鵬輕輕點頭，“他認識王可嗎？”
“他知道王可，但他們沒見過面。”
“沒見過面，為什麼？”
展鵬這句話倒把謝芃問住了，他看著望向自己的兩人，想了想說道，“沒什麼為什麼吧，我和王可都沒到過對方的家裡，我朋友又幾乎不見圈子裡的人。”
“原來是這樣。”展鵬抽了口煙，接著問到，“你和王可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在網上認識的。”
“網上？”說話的是張文峰。
“天涯論壇上有個版塊，是專門給我們這樣的人看的，我們倆看過同一篇帖子，那裡邊有個讀者群，我們都加入了，就這麼認識了。”
“讀者群？有多少人？”張文峰把合上的筆記本又開啟，手裡抓起筆。
“三百多人吧。”
“三百多人？”張文峰暗暗叫苦。這是一條被遺漏的新線索，前期背景調查的時候，他還曾暗自慶幸王可社會關係相對簡單，熟料這突然間就多了一個三百多人的群。
“你說的是QQ群吧？”展鵬問。
“是。”謝芃點頭。
“王可在群裡表現得怎麼樣，活躍嗎？”
“王可和我差不多，都習慣潛水，很少說話。”
“最近這半年也沒怎麼發言？”
“現在大家都用微信了，誰還用QQ啊？”謝芃看著展鵬，“再說，這一晃過去也六七年了，那個群的熱乎勁兒也過去了，現在差不多就是個死群。”
“除了你，王可還有沒有其他關係比較近的群友？”
“在北京？應該沒有吧。王可那時候剛到北京，很謹慎，私聊的就我一個。後來時間不長，就交了朋友，幾乎就不怎麼進群了。”
“照你的說法，群裡那些人，似乎王可只和你保持關係了，是嗎？”
“應該是這樣，”王可想了想，接著說道，“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倆還感慨，那個群存在的意義，好像就是讓我們倆結識到彼此最好的朋友。”
“你肯定？”展鵬盯著謝芃。
“如果王可沒騙我，那肯定就是這樣，我想他沒什麼理由要騙我。”
張文峰看向展鵬，正碰上展鵬的目光。謝芃的一席話，讓他剛剛懸起的心又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