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飯點,楊毅問展鵬,兩個人是在咖啡館對付一口,還是去外邊找吃的,展鵬這才意識到時光飛逝,忙說自己公司還有事兒,說什麼都要回去。

看著展鵬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楊毅的心裡空落落的,他給王偉打了電話,得知他正在馬路對面看別人下棋,便讓他過來一起吃午飯。

一見到王偉的穿著,楊毅差點樂出聲,那簡直就是一副鄰家閒漢的打扮。王偉坐在楊毅的對面,一臉狐疑,問道,“你怎麼笑成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挺好的。”楊毅忍著笑,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王偉的那身衣服。

“你是說這一身啊,”王偉會意過來,也咧了咧嘴,“這沒什麼吧,我在家就這麼穿。”

“嗯,不對,”楊毅搖搖頭,“我在你家,就沒見你穿過衣服。”

王偉驀然想起上次光著膀子迎接楊毅的事兒,想到被他偷聽了半天,不由得略感窘迫,臉色發紅,訕訕地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做都做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挺猛的嘛。”楊毅笑著揶揄道。

“那是,咱就這點兒長處了,有什麼啊?”他促狹地眨眨眼,“在看守所裡我那是放不開,哪回讓你親眼見識見識。”

“滾,說你咳嗽你就喘,”楊毅反倒有些尷尬,忙換了話題,說道,“這兒只有套餐,對付吃一口吧。”

“成,什麼都成,這有人關心,咱還能挑三揀四?”王偉擠眉弄眼地笑。

楊毅揚手比劃了“2”的手勢,然後又做了一下扒拉飯的動作,丁峰會意,轉頭對操作間的視窗喊道,“兩份套餐。”

自從王偉進來,丁峰就一直暗中觀察他,王偉那一身毫不掩飾的放蕩不羈的野性,似乎和展鵬、楊毅的圈子絲毫不搭邊,待送餐的時候見到王偉的側臉,他才認出王偉就是上次和楊毅一起在樓上的衛生間抽菸的男人,想起他曾聽見的兩個人的對話,他不由多看了兩眼王偉,為他兩次迥異的外表而暗暗心驚不已。

王偉依舊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一邊吃飯一邊和楊毅講述在樓門口的軼事,楊毅有些心不在焉,但不忍打消王偉的興致,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著。

王偉在咖啡館泡了兩個小時,又去和樓下的居民達成一片了。楊毅叫了杯咖啡,繼續徜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帝俄時代。一個年輕學生犯罪的心路歷程令他漸漸著迷,不知不覺,他從旁觀的視角被代入到近兩百年前的聖彼得堡,彷彿隨著拉氏一邊高燒,一邊在汙穢的大街上橫衝直撞,在罪與非罪的漩渦中掙扎。

和展鵬聊了大半個上午,楊毅說的幾乎都是心裡話,尤其是對於案情的分析,他沒有絲毫隱瞞。他驚詫於自己的坦蕩,也無意判斷這麼做的後果,他發現,他似乎越來越難以抗拒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即便內心疑竇叢生,他也無法真正地設下心防。

但有一件事,他確是羞於張口,他已經真正地喜歡上在咖啡館閱讀的生活。本質上,這和咖啡館無關,只是源於他逃避家庭或辦公室密閉空間的心理。自打確認王可出事,追查真相已然成為他的第一要務,懵懂的生活似乎只是一種無法擺脫的慣性。無論是在家裡,抑或在律所,他的思維都被那個執拗的念頭所支配,空寂的家,狹小的辦公室,這些隱形的符號在他的腦海中生根發芽,在他一遍又一遍執念於案情時,幾乎把他逼瘋。

發現這個咖啡館適逢其時。開放的環境,溫馨的氛圍,還有那若隱若現的香味,與那些冷寂、逼仄的空間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他在抓狂的生活中獲得了難得的一絲喘息,特別是,這還是展鵬喜歡來的地方。楊毅很慶幸自己莫名其妙地在書架上選了那本書,在撐過晦澀艱深的最初段落之後,主人公交替變化的雙重人格深深地吸引了他,引導他不時從小說的情節中跳躍出來,剖析人性的本質。他很久沒有進行過這種形而上的思考了,這痛苦並快樂著的過程讓他回憶起自己青澀而又充滿理想的青春年代。

這是他心底的隱秘,是他難以啟齒的虛弱,尤其是當他面對那個不時露出痞痞笑容而又令他著迷的男人時,他必須更加小心翼翼地把這隱秘層層包裹起來。

他曾經愛過鄭川,那絕望般的暗戀令他痛苦萬分,不能自拔。王可的熱情把他的感情從沉睡中喚醒,但很快又歸於平寂。他曾以為,激情過後的平淡,才是感情的常態,就像他和王可,那就是他所理解的生活。

這是僅有的兩個走進他心靈的男人,骨子裡的高傲及道德的約束讓他從情感上對其他的男人不屑一顧。但這一切在認識展鵬後,悄然發生了變化。令他詫異的是,與他的經驗迥異,那從來不是一份濃烈的情感,而是像潤物無聲的細雨一樣,不知不覺侵襲了他的心田。他再一次體驗到了萌動與否定的交織,患得與患失的掙扎。

當然,他從來沒敢奢望和展鵬發生些什麼,就如同他從來沒有忘記,展鵬或許和王可有某種程度的關聯。

但是心底滋生的情愫卻執著地充斥著他,他越來越多地在拉氏那個典型的雙重人格的形象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現實中與他交往的展鵬,和臆想中與王可關聯的展鵬,就像兩個平行世界中不同的個體,他寧願他們永遠不會交叉。

所以,他也只能裂變為兩個不同的個體,一個苦苦追尋王可遇害的真相,一個小心地從展鵬的吸引中逃離,在激烈的人格衝突中,不斷搖擺。

臨近咖啡館打烊,楊毅才回到家中。他躺在沙發上,聽劉三兒發來的電話錄音。展鵬下午給張文峰打了一個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飯。在楊毅的印象中,這還是展鵬離開警隊後,第一次主動約別人吃飯。張文峰奚落一番,欣然應允,說他早就料到展鵬會有挺不住的那一天。然後楊毅又聽到了展鵬打給張靜的請假電話,展鵬實話實說,毫不拖泥帶水,張靜回覆得也很爽快,只是囑咐展鵬儘量少喝酒。

這讓楊毅回想起上次和展鵬喝酒的情形,不禁啞然失笑。他記得展鵬在電話中曾說過自己想轍的話,非常好奇,酒後回到家,他第一時間就開啟電腦,聽展鵬的電話錄音。展鵬對楊毅隻字未提,而是告訴張靜,張文峰有事兒找他。張靜抱怨了幾句,也就不了了之。

當時聽到展鵬的謊言,楊毅還曾想入非非,但時過境遷,他已全然沒有了當初的心境,他只是覺得似乎又抓住了展鵬的一個軟肋。

展鵬約張文峰,該不會和他們上午的對話有關吧?這個念頭在楊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卻不願細細琢磨。

聽完電話錄音,楊毅脫光自己,去衛生間洗澡。當他搓洗身體時,偶然想起展鵬躺在歌廳的沙發上,身體中間被他用手箍出的形狀,身體的某個部位悄然抬頭。楊毅在水汽中面紅耳赤,苦笑搖頭,把身體打上浴液,草草沖洗。

擦乾身子,楊毅把浴巾圍在腰間,走出浴室。他點了根菸,在筆記本上調出監控錄影,繼續給裡面出現的人編號。編著遍著,他魔怔般拖動進度條,找出展鵬駕車透過的畫面,按下暫停鍵,直直地注視著螢幕,不知道第幾遍又問自己一個相同的問題:展鵬會是王可的照片中出現的那個人嗎?

假如他就是那個人,又該如何?

楊毅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不敢想,更不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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