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小時，展鵬就到了燒烤店。說來也奇怪，自從展鵬的身影在露臺出現的那一刻起，楊毅原本紛繁複雜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展鵬在露臺上掃了一眼，看見楊毅，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走到他對面，拉開椅子坐了上去。楊毅小心地打量著他的神色，見沒有任何不悅，忙從煙盒裡抽出煙遞過去，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說道，“我都點完了，你來得正好，剛端上來，你看看再加點什麼。”
“先吃著看吧。” 展鵬自己點著煙，抽了一口。
楊毅又問，“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眯起眼睛看向楊毅，“你這是啥表情啊？”
“我？”楊毅一頭霧水，“沒啥表情啊。”
“兄弟，咱自然點兒好不好，”展鵬嘴角咧了咧，“像個小媳婦似的，我可不習慣啊。”
“你丫才小媳婦呢。”楊毅狠狠地瞪了瞪展鵬。
展鵬忍俊不住，終於笑出聲來，這壓抑著的爽朗笑聲終於掃清了所有不快，那個楊毅熟悉的展鵬又回來了。
“我不是怕讓你為難嘛，”楊毅撇撇嘴，“剛才為難了吧？”
“為難倒不至於。”展鵬輕輕搖頭，吐出一口煙。
楊毅吁了口氣，望著展鵬，“你什麼時候開始要回家吃晚飯了，我怎麼不知道？”
“大哥，”展鵬瞪大眼睛，“難道什麼事兒我都得先和你請示彙報一下？”
“德性，”楊毅白了他一眼，“我就是覺得你性情大變，不像你了。”
“我就是我，”展鵬衝著旁邊桌子升騰的煙火努了努嘴，“始終都是不一樣的煙火。”
“我擦，拽上了。”楊毅揶揄道。
展鵬看看周圍，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後斜睨著楊毅說道，“本來嘛，我哪兒有什麼變化，倒是你，整生分了。”
“生分？我哪兒有？”楊毅兀自嘴硬。
展鵬瞥了瞥楊毅，“你說咱們哥倆，什麼時候不是有啥說啥，你要是想和我吃飯就直說唄，繞那麼大彎子幹嘛？”
楊毅嘎巴著嘴兒，沒說話。
“我還真以為你是想電話和我聊會兒呢，弄得我受寵若驚的。”展鵬眨眨眼調侃道。
“受寵若驚？”楊毅也眯縫起眼睛。
“你都不知道，”展鵬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文峰那小子最近不知道抽哪一門子瘋，每天晚上都一個電話，跟調情似的。”
楊毅啞然失笑，問展鵬，“每天晚上一個電話？你們都聊什麼啊？”
“算了，不提他。”展鵬擺擺拿煙的手，皺了皺眉，“誰承想那個大仙還沒送走呢，你又蹦上來了。”
“我可沒每天給你打電話啊。”楊毅訕訕地笑了笑。
“我知道啊，”展鵬也笑了，“所以看到你的號碼，我感覺還挺親切的。你說咱倆平時電話，那還不是三句兩句就結束戰鬥？哪兒像文峰啊，弄得娘們嘰嘰的，你說我以前咋就沒發現呢？”
“你說張文峰是娘們兒，這話可別讓他聽見。”楊毅忍著笑。
“就他現在在這兒，我也不怕啊。”展鵬立起眼睛，“實話實說嘛。倒是你，不知道從哪兒學來那麼多花花腸子，比文峰還黑，淨給我挖坑，還學會先斬後奏，搞突然襲擊了。”
“嘿，看你這話說的，”楊毅衝著展鵬吐了口煙，“我也不用斬，也不用奏，你要是不願意，現在趕緊走。”
“那可不成，”展鵬吸了吸鼻子，衝著楊毅揚揚頭，“這一桌子好吃的，香味兒早就順著鼻孔鑽到我肚子裡了，那些饞蟲們可都蠢蠢欲動呢。”
“那你還嘚瑟什麼啊，不趁熱趕緊吃。”楊毅笑著端起酒瓶。
“這就應了一句老話，”展鵬放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得了便宜就賣乖。”說完，他放鬆地笑起來，和楊毅撞了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小半瓶啤酒。
晚餐就這麼開始了，兩個人似乎都沒了芥蒂，有說有笑。
沒喝多大功夫，展鵬的手機就響起了鈴聲，他瞥了一眼螢幕，咧嘴笑了笑，邊用紙巾擦手邊對楊毅說，“你瞧，多不禁唸叨。”
“又是張文峰？”楊毅會意過來。
“嗯，可不是。”展鵬點點頭，接聽電話。
楊毅暗忖，張文峰的第一句話，肯定是問展鵬是否已到家，果然展鵬看著楊毅回道，“我還沒到家呢，不過我和哥們一起喝酒呢。”
楊毅聽不到張文峰的聲音，只能根據展鵬的表情猜測對方在說些什麼。展鵬眼角含笑，“嗯”了兩聲，說道，“行，那今天就先這樣。”剛要放下電話，他又趕緊問了一句，“今天怎麼這麼早，沒加班？”等張文峰迴了，他抽了口煙，說道，“行，那你就早點兒回家陪媳婦吧。”隔了幾秒，他又拉起長音，“知道了，你放心吧，肯定不會多喝。”
展鵬總算放下了手機，促狹地笑了笑，說，“看，像不像娘們兒？”
“沒覺得啊，”楊毅笑著搖頭，“人家這不是關心你嘛。”
“我跟你說，張靜打電話都沒他黏糊。”
“誰能跟嫂子比啊？”楊毅笑了笑，“我感覺嫂子就像個大俠似的。”
“還別說，她還真有點兒大俠的氣質。”展鵬深以為然。
兩人笑著又碰了酒瓶。
“看嫂子那樣，家教應該不錯吧？”楊毅幫展鵬把煙點燃。
“還行，他爸原來是個行長，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展鵬抽了口煙，“本質上，她和你家楊穎差不多，都是眼界兒高，那句話怎麼說的，心高氣傲的，但好在沒楊穎咄咄逼人。”
“這話也就你敢說，”楊毅忍俊不住，“我估計借我姐夫倆膽兒，他也不敢說。”
“背地裡也叨咕，”展鵬裝作一本正經，“不然我怎麼知道？”
“你們倆啊。”楊毅搖頭苦笑，又問道，“最近見我姐夫了嗎？”
“就咱們上次喝酒見了一面，不過前兩天透過一個電話。”
“哦。”楊毅點頭，那通電話他聽過。聽到展鵬對張靜和楊穎的評價，他很好奇展鵬會怎麼看自己，於是問道，“我怎麼樣？”
“什麼你怎麼樣？”展鵬咬了一口雞翅。
“我和楊穎一個家裡出來的啊。”楊毅眨了眨眼。
“哦，你說這個啊，”展鵬的聲音有些囫圇，“你還行，至少不端著，”他放下雞翅，打量著楊毅，“其實我感覺吧，你也挺傲的，不過知道內斂，不像她們那麼張狂。你知道東旭和我之所以能忍受她們倆，那是因為她們是女人，我們不計較。要是哪個老爺們也像她們一樣，我早就一腳給踹走了。”
“你不會也忍受過我吧？”楊毅笑眯眯地回望著展鵬，“想沒想過踹我？”
“對你那不叫忍受，咱們哥們兒那是投脾氣，幹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不是？”展鵬擠擠眼，“你對我不也是這樣？”
楊毅剛要感動，卻見展鵬眼角閃過痞痞的神情，一顆心不由得懸在半空。
果然，展鵬咧嘴笑了，接著說道，“對文峰，才真正用得上那兩個字，你都不知道，這一陣子，他可把我煩壞了。”
楊毅的心中湧出一絲惆悵，暗暗嘆息，說，“我看他那是關心你，平時你們關係就不錯。”
“也是，”展鵬收斂笑容，露出落寞的神情，“現在整個白天啊，屋裡就我自己，我現在才總算明白了，什麼叫高處不勝寒。”
楊毅瞭然地笑笑，說，“趕緊適應新角色啊。”
“什麼新的舊的，適應不了。”展鵬嘆了口氣，“文峰和我，平時鬥嘴都鬥慣了，這冷不丁聽不到他的動靜，我這心裡還真有點兒空落落的。”
“那你還狗咬呂洞賓，非說人家是娘們嘰嘰的。”
“不過也確實是啊。”展鵬委屈地瞪起眼睛。
“你啊你啊。”楊毅搖了搖頭，他不願把氛圍搞得沉重，於是換了話題，說，“那小子也挺有意思的，我真沒想到那晚上他能給你唱那首歌。”
“離不開我——真虧他想得出來。”展鵬終於又露出笑容，“他媽的，真想留住我，早幹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