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的公司是一個臨街的門面房，離二環不遠。楊毅把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拎著為展鵬準備的紙袋，嘴上叼著煙，步行前往。
推開玻璃門，迎面是一間不大的營業廳，擺著三組接待沙發。靠近牆邊的櫃檯後邊坐著一個女孩兒，正低頭玩著手機。聽見響動，女孩戀戀不捨地放下手機，抬起頭，臉上現出職業的微笑，問道，“先生，我能幫您些什麼？”
“哦，我是找你們——”楊毅斟酌著展鵬的稱呼，“應該是展經理吧。”
“啊，你說的是展總吧，”女孩兒忙站起來，“他的辦公室在後邊，我帶你過去。”
“好。”楊毅點點頭，跟在女孩兒的身後，暗忖展鵬竟然也成了老總了，不由搖了搖頭。
營業廳的裡邊，是一大間敞開式的辦公間，楊毅瞄了一眼，估計大概有三十個左右的工位，幾乎每個位置都坐了人，其中超過一半的人操著座機在小聲通話，剩下的人也在電腦前忙碌著。
楊毅沒料到，所謂的旅遊公司竟有如此規模，這才相信李東旭所言非虛。
女孩兒帶著楊毅穿過通道，一直走到辦公間盡頭的一扇木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門裡傳來楊毅熟悉的聲音。
女孩兒推開門，說道，“展總，有位先生找您。”說完，她向門邊側了側身子，把門口給楊毅讓出來。
楊毅望過去，展鵬正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相對站在辦公桌旁的窗前，轉過頭，目光齊刷刷地盯向門口。展鵬見是楊毅站在門外，嘴角上揚，幾步走過來。
“展總。”楊毅咧了咧嘴，向展鵬伸出手去。
“總你個頭。”展鵬沒理會楊毅伸出的手，而是一掌削向楊毅的腦袋，楊毅頭一歪，笑著躲開了。
展鵬把楊毅拉進辦公室，向女孩兒點了點頭，順手關上門，問道，“你怎麼今天過來了？”
“哦，下午沒什麼事兒，就過來看看。”楊毅瞥了瞥女人，沒敢太隨便。
展鵬注意到楊毅的神情，笑著說，“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嫂子，張靜。”
“嫂子好。”楊毅嘴角綻出笑意。
“這位是——”張靜打量著楊毅。
“這是楊毅，東旭他小舅子。”展鵬對張靜說。
“怪不得，我覺得看著眼熟呢。”張靜輕輕笑了笑，“這長相和氣質，可比李東旭強多了。”
“這話你可別讓東旭聽到，不然他晚上該睡不著覺了。”展鵬忍著笑，見楊毅有些疑惑，向楊毅解釋道，“張靜和你姐大學是一個系的，比你姐高一級。”
“是嗎，我怎麼沒聽楊穎提過？”
“你姐畢業就出國了，我們只是在學校互相知道，畢業了打交道就少了。”張靜說。
“哦，原來如此。”楊毅拍拍自己的腦門，畢恭畢敬地衝著張靜鞠了個躬，說了聲，“學姐好。”
“哦，我才想起來，你們倆也是校友。”展鵬嘿嘿笑著。
“是不是啊？”張靜眼中閃過驚喜，“你是哪個系的，哪一級？”
“我和楊穎同級，法律系的。”
“法律系的，咱們離得不遠啊，你不認識我？”張靜的笑意中難掩自負。
楊毅難為情地撓撓頭，“說實話，上大學時，我還沒開竅呢，整天只知道打球，就沒怎麼關注過女生。”他咧嘴笑了笑，“不瞞你們說，大學四年，楊穎我好像都沒見過幾面。”
“我才不信呢，”張靜笑著搖搖頭，“這麼帥的小夥，當年說不定迷倒多少女生，還說什麼不關注女生。”
“迷倒什麼啊，嫂子你對我不也沒印象嗎？”
“你比我小啊，我盯著小屁孩兒幹什麼？”張靜眨了眨眼，“再說了，我就沒打算在咱們學校找男朋友。”
楊毅微微紅了臉，又想起李東旭曾提到的英雄情結，啞然失笑。
“你聽沒聽見，這會兒功夫他提了三次楊穎了，”展鵬偷偷衝著楊毅眯了眯眼，替他解了圍，轉頭對張靜說道，“據說這小子從來就沒叫過姐，一直是直呼其名，多個性。”
“本來嘛，就比我早出生五分鐘，也沒大多少。”楊毅訕訕地笑了。
“有個性我喜歡。”張靜的眼神中透著鼓勵，忽然意識到大家一直站著，忙笑道，“咱們這是給誰立規矩呢？展鵬你也是的，幹嘛不給楊毅讓座啊？”
“和他還用得著見外嗎？”展鵬衝著沙發揚了揚頭，“自己坐。”
楊毅剛要坐過去，留意到手裡還拎著袋子，忙遞給展鵬，說道，“展哥，給你的。”
“什麼啊？”展鵬接過紙袋，見裡邊有個盒子，順手掏了出來。
“你放桌上開啟看看。”
展鵬在桌上開啟盒子，從裡邊拿出一個比手掌略大的玉質工藝品，蹙了蹙眉，問楊毅，“這是什麼？”
“我看看。”張靜走過去，接過展鵬手裡的東西，翻來覆去端詳一番，說道，“這是貔貅啊，給你鎮辦公室用的。”
“你弄這玩意幹嘛？”展鵬埋怨道。
“楊毅還真有心，”張靜把貔貅放在桌角，調了調位置，歪著頭說道，“放在這兒還挺合適的。”說完轉頭看向楊毅，“這不便宜吧？”
“什麼便宜不便宜的，這不是展哥履新，第一次當老總嗎？他這輩子還能當幾回老總啊？當年你們結婚我沒趕上，這履新我再不表示表示，我這老弟不就白當了嗎？”
“看這小嘴兒，”張靜笑了，“你們做律師的，是不是嘴都這麼甜啊？”
“這哪是什麼嘴甜，我說的可是真心話。”楊毅頓了頓，“嫂子，你也知道我姐夫那人，平時對我帶搭不理的，展哥可是沒少照顧我。”
“嗯，李東旭是有那股勁兒。”張靜笑著點頭，“有時挺愛端架子的。”
“不過話說回來，我姐夫還是挺佩服你的。”
“他佩服我，有嗎？”張靜忍俊不住。
“怎麼沒有，我們前兩天喝酒還提到呢，不信你問我展哥。”楊毅衝著展鵬努努嘴，“我姐夫說你就是一女強人，自己辛苦撐著一家公司。我今天過來一看，都被這公司規模鎮住了，比我們律所都大啊。這何止是女強人，簡直就是女中豪傑。我要是我展哥，家裡有這份產業，早就不幹警察了。”
“你聽見沒有，可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張靜瞪了一眼展鵬，轉頭對楊毅說，“你也不是外人，假如展鵬和李東旭一樣，也混個政治部什麼的，還能有向上的空間，我也不至於逼他離職。這就一個破刑警，天天不著家不說，還一眼就看到退休了。”
“誰說不是啊？我都感到不值。也就是我姐夫他們，事兒事兒的，覺得警察怎麼著似的。”
“你聽聽。”張靜對展鵬撇了撇嘴。
“聽什麼聽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展鵬笑了，“你就不能給我們弄點兒喝的？說這麼多話，嗓子不幹啊？”
“你看我，都忙活忘了。”張靜搖搖頭，問楊毅，“咖啡行嗎？”
“沒問題。”楊毅答道。
張靜走到咖啡機前，邊操弄機器邊對楊毅說，“展鵬和我都習慣了喝咖啡，這兒也沒備別的東西。”
“咖啡挺好的，我也願意喝。”楊毅衝著展鵬眯了眯眼。
“我還真沒想到你們倆這麼投脾氣，”張靜背對著兩人，“我原本還擔心，展鵬這剛過來會不適應，你要是有時間，就過來陪陪他，省得他坐不住。”
“楊毅是個大忙人，哪兒有那麼多時間啊？”展鵬哭笑不得。
“既然是嫂子的命令，再沒時間，我也得擠時間不是？”楊毅拍拍胸脯。
張靜把咖啡端給楊毅，轉身對展鵬說道，“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兒？你還比楊毅大呢，也得懂點兒事兒了。晚上你就別回家吃飯了，楊毅對你這麼上心，怎麼著你也得請人家一頓吧？”
“收到。”展鵬乾淨利索地敬了個美式軍禮。
張靜轉向楊毅，皺皺眉，“和你在一起喝酒，我還能放點兒心。你都不知道，展鵬經常半夜醉醺醺地回家，我總怕他搭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展哥做事兒多有分寸啊，嫂子，你這擔心純屬多餘。”楊毅笑著回答。
“但願是多餘的吧。”張靜看了看錶，匆匆地說，“你們哥倆聊吧，我得去接孩子了。”
“你趕緊走吧，”展鵬裝作不耐煩，“楊毅比我煙癮還大呢，你走了，我們還能抽根菸。”
“抽，抽，一天就知道抽。”張靜抱怨了一句，背起挎包，對楊毅說，“回家跟你姐和姐夫說，有空去家裡串門。還有你，這個學弟我認了，隨時去家裡，嫂子給你做菜吃。”
“得嘞。”楊毅欣然應允。
張靜一陣風似的走了。展鵬坐到楊毅身旁，遞給他一根菸，幫他點燃，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無奈苦笑，說道，“你啊，你啊。”
楊毅裝作無辜，吐了吐舌頭，深深地吸了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