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中午,丁峰一直都心神不寧,他始終忘不了展鵬和他那個所謂的弟弟離開時兩個人的眼神。

展鵬到了咖啡館,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安靜地讀書,而是和那個楊毅小聲談論著什麼。展鵬背對著吧檯,丁峰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但從楊毅的表情看,兩個人應該都很嚴肅,似乎還發生過小小的爭吵。丁峰遠遠地張望過幾次,不禁暗暗替展鵬擔心。

後來兩個人又去門口抽菸,丁峰一邊忙碌,一邊透過監控觀察外邊的情形,兩人一連抽了三支菸,期間交談不斷。有幾次,丁峰見到展鵬側過身來,時而激動,時而無奈苦笑,與展鵬相識這麼久,丁峰很少看到他的情緒會如此波動。

兩人終於又進了屋,但回到座位後,都沒有坐下。楊毅把開啟的書合上,放到餐桌上,展鵬則是站著把咖啡喝完,然後手裡拿著書,轉身和楊毅一起向吧檯走來。

“我和我哥出去吃點兒東西,一會兒還回來,座兒你給我留著。”楊毅笑呵呵地對丁峰說。

“知道了,楊先生。”丁峰忙應道,但在微笑背後,他似乎在楊毅的眼神中看到一抹挑釁而又得意的神情。

展鵬什麼也沒說,只是關切地看了丁峰一眼。望著兩個人的背影,丁峰的心裡交織著不捨與不安,冒失地張口問道,“展先生,您還回來嗎?”

展鵬回過身,眼睛裡閃過無奈和焦慮,見楊毅也停住腳步,打量著兩個人,只得皺皺眉說道,“我不一定了,可能吃完飯就回公司上班了。”

“那您走好,歡迎下次光臨。”丁峰忍著心中的不快,故作平靜。

展鵬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推開大門,楊毅意味深長地詭異一笑,竟然還衝著丁峰眯了眯眼,然後隨著展鵬離開了。

“該不會是被他識破和展鵬的關係了吧?”丁峰心裡咚咚直跳。他記得展鵬曾告訴自己,楊毅已經看出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倒無所謂,但如果因此影響到展鵬,那麻煩可能就大了。

展鵬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小心地隱藏著內心的隱秘,丁峰也只好盡力配合他。兩人交往這麼多年,連店裡的同事都沒發現任何端倪,更遑論外人了。但自從楊毅第一次在店裡出現,看著他和展鵬的熱乎勁兒,丁峰就隱隱地感到擔心,覺得他那雙看似平淡實則犀利的眼睛能洞悉一切。

“我已經夠小心的了,難道什麼地方露了破綻?”丁峰越想越後怕。關於楊毅喜歡展鵬的想法,他並非心血來潮,儘管展鵬矢口否認,但他始終認為那絕非是空穴來風。或許展鵬粗拉慣了,不大注意細節,可是丁峰從旁觀察,總能在楊毅的眼睛裡發現一股隱藏的熱情。從楊毅的外表,不易判斷他是否是同類,但正是那股隱藏的熱情,讓丁峰斷定,他似乎正在向展鵬發起某種攻勢,而極大的可能,那攻勢就像當初自己一樣。也正是由此,丁峰估計楊毅或許也喜歡男人,於是愈發對楊毅上了心。

然而展鵬始終說,楊毅只是個普通朋友,是他大學同學的小舅子,丁峰也就失去了追問下去的勇氣。兩人最初交往時,展鵬曾和他約法三章,從不適到適應,他早就習慣了不去質疑展鵬,他寧願信任他,而展鵬似乎也從未辜負過他。

當然,除了上次那個小小的意外。

從上一段感情磨難中逃離,丁峰遠離故鄉,默默地躲在這個陌生城市的咖啡館裡舔舐傷口。展鵬是店裡的熟客,每週都來店裡讀書。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痞痞的隨性的男人悄然佔據了丁峰的心。他貪婪地偷窺著展鵬的一切,花痴般地想象著兩人的未來,繼而又陷入深深的絕望與恐懼。他的心裡充斥著矛盾,但理智與情感的搏鬥又是人世間永恆的主題,往往剛剛春心萌動,緊接著就會痛罵自己喪心病狂。

丁峰發現,展鵬每次去樓上的廁所,都會順道抽支菸。有幾次,他瞧準機會,假裝去樓上解手。那個時候,兩人已不算陌生,丁峰偶爾會戲謔般地挑逗,展鵬驚訝之餘,總會舉重若輕地化解,但眼中一閃而逝的慾望,令丁峰欣喜若狂。終於,在一個暴風驟雨的初夏午後,兩人在衛生間的隔間裡偷嚐禁果。

就這樣,兩人開始了交往。展鵬是個謹慎的人,最初的一年,除了眼中所看到的,還有在貴賓卡上留下的不知真假的姓名,丁峰對展鵬一無所知。隔間的激情週而復始地上演著,丁峰更在意的,是展鵬坐在那個固定的座位上望著自己的含情脈脈的目光。

後來,丁峰換了房子,新租的房子就在馬路對面,他幻想著能和展鵬有進一步的發展。聽到丁峰的打算,展鵬沉默了一根菸的功夫,愧疚地坦誠他已經成家,無法給丁峰完整的感情,經歷過風雨的丁峰本無此奢望,展鵬的愧疚與坦誠更令他心生敬重。於是展鵬和他約法三章,第一,他們的感情不能影響到他家庭的穩定;第二,丁峰只能對他這個人感興趣,不能對他做的事兒感興趣;第三,無論是過去和將來,他都會有一些個人的隱私,希望丁峰不要刨根問底。

丁峰明白,在當今的社會,沒有幾個男人能逃脫結婚的命運,無論在哪兒,像自己這樣的,可能就是個小三兒的命。再說了,他原本喜歡的就是展鵬這個人,對他所做的事兒還真沒什麼興趣,所以前兩點,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至於第三點,他一時想不清楚,但在感情面前,什麼又能抵擋得住呢?

“我都答應你。”丁峰望著展鵬,深情地說,“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說。”展鵬眯起眼睛。

“我不管咱們倆將來怎麼樣,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只能有我一個男人。”丁峰的臉上堆滿了倔強。

“媽的,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男人,”展鵬削了丁峰一掌,咧嘴笑道,“還有誰能有機會天天跑到廁所裡勾引我?”

丁峰幸福地笑了。

於是,一個丁峰心目中的家慢慢完整。每週,除了在咖啡館的陪伴外,展鵬總會“回家”一到兩次,當然,他們也就不再需要隔間的侷促。丁峰喜歡的就是這種家的感覺,在他的開發下,展鵬的本性漸顯猙獰。丁峰曾經戲言,展鵬這個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傢伙,實則就是個衣冠禽獸,或者就是個禽獸。

誠然,每次的溫存都是短暫的,大多數時候,無論多晚,展鵬都不會留下過夜,他始終惦念著他那個家,惦念著丁峰從未謀面的家人。只有偶爾幾次,藉著展鵬出差返京的機會,丁峰才能看見晨曦越過窗欞,映照在展鵬疲憊而又滿足的臉上。

慢慢地,丁峰瞭解了展鵬,瞭解了他想讓他知道的一切。他沒想到這個每每壓在他身上的男人,竟然是個刑警,也就理解了當初的約法三章。激情過後,他時常纏著展鵬給他講述刑偵故事,對刑偵細節的討論,也就成了兩人慣常的枕邊話。

最初的時候,丁峰偶爾也會感到失落,但一次展鵬酒後失言,丁峰才意識到,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在展鵬的內心深處,竟也懷著對家庭和女人深深的負疚感。望著熟睡中疲憊的男人,想著他平素只展現的溫存的一面,隻字不提所遭受的折磨和痛苦,丁峰的心中充滿感動,隨即真正地釋然了。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命運,丁峰決定好好用愛守護身旁的男人。

就這樣,兩人平靜、幸福地生活了五年,丁峰堅信,展鵬履行了他的諾言,他丁峰,不敢和展鵬的女人比,但的確是展鵬唯一的男人。

直到今年夏天的那個午後,丁峰在樓上衛生間的玻璃倒影上,看見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銷魂的面孔。聽著展鵬壓抑的喘息和呻吟聲,他彷彿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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