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志侃侃而談,李紅不時看看手錶,越來越難以抑制焦慮的情緒,有好幾次她都想打斷楊浩志,但礙於情面,終究作罷。

“綜上所述,”楊浩志終於到了結尾陳詞階段,“被告人展鵬明知其他罪犯實施了犯罪行為,為了掩蓋罪行,使其逃避法律制裁,故意向司法機關提供虛假供述,偽造涉案證據,其行為已經構成包庇罪。”說完,他向李紅點點頭,坐回到椅子上。

看見楊浩志坐下,李紅明顯鬆了口氣。她瞥了瞥展鵬和楊毅,問道,“被告人和辯護人有新的辯護意見嗎?”

展鵬扭頭看看楊毅,然後搖搖頭說道,“沒有。”

“有。”楊毅站起身來。

“請辯護人注意時間。”李紅挑了挑眉,旁聽席傳來一陣笑聲,大家都清楚,這是李紅在藉機對楊浩志表示不滿。

“好,我儘量節省時間。”楊毅嘴角牽出一絲笑意,然後把視線轉向楊浩志,打量著他遲遲沒有開口。

楊浩志迎著楊毅的目光,疑惑地皺了皺眉,楊毅咧了咧嘴,吁了口氣說道,“感謝公訴人,他給大家上了一堂很好的法學理論課,讓我們進一步明辨了什麼是犯罪構成,什麼是包庇罪。”

楊毅話音未落,旁聽席上再次傳出輕笑聲,楊浩志狐疑地看著楊毅,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陳克湊到鄭川耳邊,小聲說,“楊浩志這回完了,子彈已經打光了,再上去得肉搏了。”

鄭川笑了笑,沒說話。

“我同意公訴人的看法,”楊毅瞥了一眼楊浩志繼續說道,“包庇罪的主要特徵有三個,第一,侵害的客體是司法機關的正常活動,第二,在客觀方面,表現為向司法機關提供虛假證明,幫助隱匿、毀滅罪證,第三,主觀方面必須是故意,也就是說,明知是犯罪分子而幫助其掩蓋罪行,意圖使其逃避法律制裁。”

旁聽席上有人在小聲議論,楊毅幾乎是一字不差地重複了楊浩志剛剛說過的話,大家對他接下來的打算也很好奇。

“本案經過庭審調查,事實已經清楚。”楊毅沒有理會議論聲,“本案被告人展鵬的確向司法機關提供了虛假證明,並偽造了涉案證據,在這一點上,辯方和控方的認知沒有本質區別。”

這是要投降嗎?旁聽的眾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關侵害客體的情況,我在首輪辯護中已做了充分闡述,鑑於時間關係,在此不再贅述。”楊毅看向李紅。

李紅下意識地緩緩點頭。

緊接著,楊毅話鋒一轉,“但是,在主觀故意方面,我不認同公訴人的說法。”

楊浩志一愣,旁聽席上的眾人也都豎起了耳朵。陳克衝鄭川擠擠眼,鄭川會意地笑著搖搖頭。

楊毅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打量著楊浩志,露出了真面目,開始了蓄意已久的總攻。“我認為,本案被告人並不存在包庇汪某的主觀故意。”

楊毅的話大大出乎楊浩志的預料,他原本以為,楊毅會和自已在犯罪構成上纏鬥,腦袋裡一直在想著對應之策,熟料,他不僅認同了客觀方面的事實,在犯罪客體上蜻蜓點水一帶而過,反而開闢了一個新的戰場。

“其中的緣由,我在首輪辯護中也做了充分說明,同樣由於時間因素,我就不再重複了。”

旁聽席再次傳出輕笑聲。

“但是大家也許會奇怪,如果展鵬不是為了包庇汪某,他為什麼要自行投案呢?”楊毅看看李紅,看看楊浩志,又把視線移向了旁聽的眾人,所有人都被他吊起了胃口。

“請大家注意,當時沒有人能料到汪某的案件會偵破,展鵬投案的結果,不僅家庭破裂,自已身敗名裂,而且直接面臨著可能是死刑的判決。大家別忘了,展鵬可是向昔日的戰友投案,他的戰友們也都很慎重,直接用涉嫌故意殺人的罪名刑拘了他,看守所的戰友也很慎重,從他到看守所的第一天起,就給這個昔日的破案能手紮上了腳鐐。”

旁聽席上沒人能再笑得出來。

“現在庭審調查已經結束了,大家都知道展鵬做過什麼,無論是罪行也好,錯誤也罷,與他可能面臨的直接法律結果相比,都是嚴重不對稱的。展鵬是個經驗豐富的前刑警,精通刑事法律,當然清楚自已這樣做的後果,但他依然選擇了投案,這是為什麼呢?”

隨著楊毅的話語,法庭漸漸被一種悲壯的情緒所籠罩。

“這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楊毅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實話,剛接手這個案子,我也在琢磨這個問題,而且百思不得其解。大家可要清楚,無論展鵬犯了什麼過錯,他可是都有可能被判死刑的。而且,假如不是他主動投案,可能他永遠不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楊毅加重了語氣,大家被他的情緒所感染,目光全部投向他。

“大家都知道,無論誰做哪一件事兒,肯定都有自已的目的,在法律上,這目的就是主觀故意。在偵查和起訴階段,我多次會見展鵬,每一次會見,我都試圖弄清真相,弄清他投案的目的,因為沒有真相,不瞭解他投案的原因,我就無法進行有效辯護。在看守所,展鵬表現得很平靜,對我的工作也儘量配合,但一觸碰到投案原因,他總是刻意迴避。直到後來案件被移送起訴,我拿到了卷宗,再聯想他的表現,才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楊毅是個極好的演說家,大家再一次被他勾引出好奇心,一個個屏息靜氣。

“這個秘密就是,他內心懷有深刻的愧疚感,”楊毅稍作停頓,等待大家的情緒舒緩,“這種愧疚感深植於他的心底,因為他是一個同性戀者。正是由於這種相對獨特的身份,展鵬羞愧、痛苦、自責。大家也瞭解現實環境,可能他的前半生都是這麼度過的。現在大家都知道,展鵬直到投案前的最後時刻,才向自已的家人坦白,也正是因為如此,儘管他身陷囹圄,亟需援助,但面對我這個或許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也選擇了緘口不言。”

同性戀這種桃色的點,本來是庭審大多數人關注的興奮點,但被楊毅如此處理,現場似乎沒起什麼波瀾。

“我不得不有針對性地突破他的心理關口,之後我們的交流就順暢了許多。漸漸地,我找到了他投案的原因。”楊毅長長地吁了口氣,“按照我的概括與總結,展鵬投案的原因大概有兩條。”

眾人的目光再次被楊毅所吸引。

“現在,我們再回顧一遍本案的事實經過。展鵬婚內出軌,長期擁有一個同性情人汪某,而在去年的某一天,又和受害人王某偷歡,而恰恰被汪某目睹。汪某因憤怒、嫉妒,造成王某意外死亡,後沉屍。展鵬獲悉真相後,勸說汪某自首,汪某畏罪潛逃,然後展鵬投案。這是一個很清晰的脈絡,展鵬如此做的第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展鵬自已認為,事情因他而起,所有的錯首先都是他的錯,他是一個能反思自已的錯誤並肯承擔責任的男人。”

楊毅平靜地看向李紅,整個庭審現場鴉雀無聲。

“人無完人,現在看來,展鵬犯了很多錯。”楊毅接著說道,“首先,他不該隱瞞自已的同性戀身份,娶了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其次,他不該在擁有了幸福的家庭後,仍不抑制自已的性衝動,與一個同性長期保持情人關係。第三,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和一個陌生人去偷情。第四,他不該心存憐憫,給了真正的罪犯逃跑的機會。第五,他不該試圖獨自承擔責任,混淆視聽,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但是從事情的另一面看,正是根植於展鵬內心的愧疚感,讓他認為自已錯誤深重,也就是他自已說過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果沒有他的錯誤,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必須為自已的錯誤承擔責任,哪怕冒著被判死刑的風險。所以我說,展鵬是一個能反思自已錯誤並肯承擔責任的男人。”

旁聽席再次響起小聲的議論聲。

“真他媽悲壯,這故事編的。”陳克小聲揶揄道。

“去。”鄭川埋怨地皺皺眉。

“怎麼了嘛?”

鄭川嘆了口氣,看著陳克問道,“你說楊毅有沒有他剛才所說的那種愧疚感,什麼前半生都是在羞愧、痛苦、自責中渡過的?”

陳克一愣,遲疑著搖搖頭,“這個,我哪兒清楚啊?他不至於吧,又沒人把他怎麼樣。”

“我看未必。”鄭川也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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