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又下套了。”聽完辯護詞,陳克小聲對鄭川說。

鄭川會意地點點頭,瞥了瞥前方的楊毅和楊浩志,不無擔心地說,“就不知道楊浩志會不會鑽了。”

“難說。”陳克蹙了蹙眉,嘴角咧出一絲苦笑。

完整地聽完辯護詞,這兩個最瞭解楊毅的人才終於弄清楚他的辯護策略。楊毅劍走偏鋒,實屬無奈之舉,因為從專業角度來看,展鵬的案件的確沒有太多的辯護空間,他的行為屬於包庇無疑。或許唯一可以著力的,只有展鵬的主觀故意,楊毅唯有努力把水攪渾,辯護才有一線勝機。截止到目前的整個庭審過程,正是楊毅不著痕跡攪渾水的過程,而這必然引起控方的警覺。楊浩志再沒有水平,也會注意到楊毅在主觀故意方面的種種嘗試,並理所當然地將其視為楊毅辯護的基礎。楊毅原本應該極力避免此種事態的發生,以免過早地吸引對手的注意力,但他別無他法——他只能透過庭審調查獲取有利於實現目的的言辭證據,從而進一步打破法官的固有思維,至少在法官僵化的腦袋裡打入個楔子。

但楊毅不愧是楊毅,一個經驗豐富又狡詐機靈的刑辯律師,正當所有人都認為他將繼續在主觀故意方面著墨時,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在辯護詞的開篇,推出了一個全新的“矛盾”設定,藉著犯罪客體問題,成功地轉移了大家的視線。於他而言,這只是個煙霧彈,或者說是個誘餌,他的真實目的還是在其後的主觀故意上慢慢發力。其實,所謂的“矛盾”設定,看似固若金湯,實則漏洞百出,經不起仔細推敲,只要理論功底過硬,即可輕鬆化解。但這個設定又確實具有迷惑性,只要楊浩志上了勾,過於執念於此,就可能會顧此失彼。

“我記得聽你們說過,楊浩志很少出庭?”鄭川問陳克。

“他原來是批捕的,上次我那個案子是第一次出庭,這回是第二次。”

鄭川吁了口氣,笑道,“那楊毅倒是有可能騙得過他。”

“楊毅肯定就是這麼設計的,他那麼猴兒精猴兒精的人,要是不抓這個弱點就怪了,”陳克咧了咧嘴,“再說,他也沒有什麼別的機會。”

鄭川促狹心大起,擠眉弄眼地對陳克說,“那一會兒二輪還能看嗎,楊浩志不得被楊毅給虐死啊?”

“那小子就等著二輪呢,至於楊浩志是否能被虐死,那就看他自已的造化了,不過他腦子裡還是有點兒東西的。”

“嘿,你說一會兒他會編個什麼故事?”鄭川忽然來了興趣。如果想在主觀故意上做文章,必須得有一個不同於控方的情節設定。

“這還用說嘛,”陳克撇撇嘴,“他自已這會兒功夫都重複兩次了,不就是在打埋伏嘛。”

“你是說刑警的使命感與榮譽感?”

陳克笑了笑,撞撞鄭川的肩膀,“你發現沒有,張文峰,就是剛才作證的那個警察,其實挺配合的。”

“我感覺到了,雖然裝得像那回事兒,但關鍵地方挺給力。”鄭川壓低了聲音,“還有展鵬一開始說的那句話。”

“他曾經是個刑警?”陳克眉毛挑了挑。

“你說會不會都是楊毅設計的,他們之間串通好了?”

“這個還真不好說,”陳克搖搖頭,“楊毅不是挺煩張文峰的嗎?”

“是嗎?”鄭川若有所思地看向陳克,喃喃道,“如果沒有串通,那就是天意了,沒準兒楊毅真能翻盤呢。”

“讓他盡情地翻,能翻到哪兒去?”陳克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除非楊浩志的腦袋被驢踢了。”

“那可真沒準兒,萬一楊毅賭對了呢?”

“也是啊,那小子歷來命好,咱倆誰也比不了,媽的。”陳克小聲罵了一句。

“還有,今天來了這麼多刑警,要是編的故事真的和刑警有關,楊浩志可不容易佔便宜。”鄭川說。

楊毅的確是在賭。他賭楊浩志是否會上鉤兒,把反擊火力集中到虛無的犯罪客體問題,他也在賭楊浩志的臨場應變能力。他打量著坐在對面低頭奮筆疾書的楊浩志,表面故作平靜,內心卻很忐忑。

按照庭審流程,馬上要進行第二輪辯論,也就是所謂的“二輪”。在這個階段,控方要針對辯方第一輪的辯護意見提出質疑和反駁,辯方則要對控方的反駁進行再反駁。二輪辯論,依賴的是控辯雙方的交鋒論辯能力和臨場應變能力。有很多公訴人,在宣讀完公訴意見之前表現得近乎完美,但一俟進入二輪辯論,就陷入被動,即是欠缺這些能力所致。而大多數刑辯律師,經歷了不同的庭審磨礪,這方面的能力多少比公訴人強一些。尤其是楊浩志,剛由批捕轉到起訴,庭審經驗匱乏,楊毅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遂決定在前邊避其鋒芒,把辯護的重心放在第二輪,以圖出奇制勝。但這多少存在僥倖心理,所以楊毅才會不安。

李紅一直用眼角的餘光瞄著楊浩志,見他放下了手中的筆,暗暗地吁了口氣,直了直身子問道,“公訴人是否有新的辯論意見?”

“有。”楊浩志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在桌面上拾起幾張紙翻弄著。“首先,被告人有著明確的主觀故意。”

楊毅聞言一愣,不禁下意識地打量起楊浩志,坐在旁聽席的鄭川和陳克也面面相覷。楊浩志竟然跳過了犯罪客體問題,直搗楊毅刻意隱藏的核心——主觀故意,莫非他識破了楊毅的伎倆?

楊浩志瞥了一眼楊毅,接著說道,“被告人在供述中自已就承認過,他之所以自行投案,並且偽造涉案證據,就是想讓警方認為,王可的死是他造成的,其後的損毀屍體及拋屍行為也是他實施的。這些說明了什麼?說明他就是要掩蓋真相,協助真正的罪犯逃避法律制裁,這就是他的主觀故意。另外,被告人親屬的證言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楊浩志頓了頓,“第二,有關被告人在偵查起訴階段是否認罪問題,”楊浩志拿起卷宗,“我讀一段被告人的供述。”

楊毅疑惑地看向楊浩志,他沒料到,主觀故意問題,楊浩志居然只是一帶而過。楊浩志開始朗讀訊問筆錄,正是前不久楊毅宣讀過的那一段。“白紙黑字。”楊浩志舉起卷宗,指著上面展鵬的簽名,“這是被告人自已的簽名。”

鄭川小聲問陳克,“你說,犯罪客體那個,是不是他覺得不好碰,就放棄了?”

“不能吧?”陳克皺了皺眉,“如果他放棄了,那後面的庭審還有什麼意義?”

“我也覺得奇怪啊。”鄭川下意識地搖搖頭。

“至於證據的關聯性問題,我認為根本不值一駁。”楊浩志放下卷宗。

楊毅望著楊浩志,啞然失笑,居然連“不值一駁”這種詞都出現在了辯論現場。

“我只舉其中一個簡單的例子,一個物證,”楊浩志盯著楊毅,眼裡發出挑釁的光,“那把瑞士軍刀。被告人精心保留了上面受害人的血跡,擦掉了兇手的指紋,再把自已的指紋偽造上去,這把刀證實被告人實施了包庇行為,具有絕對的唯一性和排他性。如果連這種證據都被認為是關聯性不強,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關聯性了。”

楊毅平靜地注視著楊浩志,那把刀的確是致命的證據。

楊浩志長長地舒了口氣,把視線轉向李紅,“最後,我想重點談論一下犯罪客體問題。我認為,辯護人剛才的表述,完全就是偷換概念,混淆視聽。”

“來了。”鄭川碰了碰陳克。法庭的另一端,楊毅也緊張地打量著楊浩志。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楊浩志給在座的眾人上了一堂刑法理論課,重點闡述了犯罪構成以及包庇罪的法條。他講得很詳細,也很有邏輯,頭頭是道,看來上學時的確是個用功的學生。但問題是,他只是在自說自話,根本沒有回擊楊毅關於“矛盾”的設定。

“死讀書會害人的,”鄭川搖頭苦笑,對陳克說道,“掉坑裡了。”

“媽的,楊毅這命。”陳克也忍俊不住,“晚上必須讓他請客,順帶著幫咱倆買兩張彩票。”

楊毅緊張的心情舒緩下來,把雙手移到桌下,開始一個一個捏手指的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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