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一點,楊毅到了刑警隊。在樓上的辦公室做完訊問筆錄之後,對丁峰的審訊仍在進行中。楊毅給張文峰發了簡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到回覆,張文峰讓他在辦公室稍等一會兒。楊毅坐在展鵬曾經的座位上,望著空蕩蕩的桌面,心中百感交集。他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頗覺無趣,就起身到樓下去抽菸。

第二支菸還沒有抽完,楊毅看見從樓裡衝出幾個人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丁峰,還有丁祥和他的同事們。丁峰的雙手交叉在身前,手腕處用外衣胡亂地纏繞著,楊毅清楚,外衣遮擋的是手銬。丁峰神情默然,腳步踉蹌,瞥見楊毅竟像沒看見他這個人似的,丁祥也只是遠遠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拉著丁峰上了停車場裡的一輛汽車,然後揚長而去。

楊毅的視線一直注視著那輛車:在停車場啟動,穿過庭院,經過大門,最後消失不見。楊毅估計他們是去指認現場,心中潸然,怔怔地盯著手裡即將燃盡的菸頭,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再續上一根。

正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他忙把菸蒂扔到腳下踩滅,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划動接聽。

“你在哪兒?”張文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我在停車場的樹下,老地方。”楊毅打量著身旁,又問道,“你們審完了?”

“還沒利索,但差不多了。”張文峰頓了頓,“你別在院裡了,到街邊等我,我下去找你。”

“哦。”楊毅應了一聲,收起手機,邁步向外走。

不一會兒,張文峰走出刑警隊大門,張望一下,徑直向楊毅走來,還沒走到楊毅身旁,就張嘴說道,“趕緊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我這忙活一上午,心慌。”

楊毅咧嘴一笑,指著斜對面的一個咖啡廳,問道,“那兒成嗎?”

“成,什麼都成,對付一口,一會兒還得接著幹活。”張文峰說完,拉住楊毅,急匆匆穿越馬路。

“看你急得這樣,”楊毅啞然失笑,“一上午都在鬥智鬥勇?”

“談不上,”張文峰邊走邊說,“不過也不輕鬆。”

“撂了嗎?”楊毅問。

張文峰遲疑一下,點點頭,“撂了。”

“那就好,這回口供算有了。”楊毅吁了口氣,“但是光有口供沒用,證據呢?”

說這話時,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馬路另一側的人行道,張文峰停住腳步,衝著楊毅擠擠眼,問道,“你知道,我們在汪強身上發現了什麼?”

“一把刀?”楊毅望著張文峰。

“我擦,沒意思。”張文峰懊惱地皺皺眉,“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除了刀,還有什麼能讓你這麼興奮?”楊毅撇撇嘴。

“說得也是啊,”張文峰笑了,接著說道,“兩把刀一模一樣,汪強交待,是他離開前,兩個人交換的。”

“還真有兩把刀,”楊毅嘆了口氣,“張隊,實話實說,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用不著捧殺,”張文峰露出得意的笑容,“快,趕緊請我吃點兒好東西,比五體投地什麼的強多了。”

兩人進了咖啡廳,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叫了兩份套餐。

“我看見丁祥他們帶著丁峰出去了。”楊毅說。

“是,汪強有個包,在火車站寄存呢,我們去取回來。”張文峰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我還以為你們去指認現場了。”楊毅瞥了瞥張文峰。

“指認現場?得下午吧。”

“哦,”楊毅點點頭,打量著張文峰問道,“累了?回去沒睡會兒?”

張文峰抻了個懶腰,無精打采地說,“在沙發上歪了會兒。”

“你看,我讓你和我一起去展鵬家,你還非不去。”楊毅埋怨道。

張文峰半眯著眼,愣了下神說道,“人在隊裡呢,我怎麼能不回去?”

“你們啊,真是辛苦。”楊毅由衷地感嘆道。

“這回你親眼所見吧?”張文峰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你不幹這一行,就對了。”

“什麼對不對的?”楊毅也向後靠了靠,“我有好多問題呢,看你這德行,我都不好意思問你了。”

“沒事兒,儘管問,挺得住。”張文峰依舊半眯著眼。

“我琢磨著,有了口供和證據,這一下坐實了吧?”

“嗯,坐實了。”張文峰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丁峰交待經過了吧?”

“交待了。”

“那王可是怎麼沒的?”楊毅小心地注視著張文峰。

張文峰心裡一驚,想到李東旭的告誡,吧嗒吧嗒嘴故作輕鬆地說,“和展鵬當初說的差不多,就是個意外。”

“哦,”楊毅長舒一口氣,難掩失落,“你是說和展鵬說的差不多?”

“嗯,關於現場經過,他們倆說得幾乎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楊毅皺起眉頭,冷哼一聲,“挺有意思啊。”

“的確挺有意思的。”張文峰瞥了瞥楊毅,下意識地坐直身體。

“他們倆誰幹的?”楊毅目光如炬。

張文峰愣了愣,反問道,“你說呢?”

“看你這麼輕鬆,還有心思和我吃飯,肯定是丁峰攬過去了唄。”楊毅斜睨著張文峰。

張文峰輕輕一笑,說道,“這不也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的結果嗎?”

“我要的是真相。”楊毅冷冷地說,“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他們倆關於現場經過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無非就兩種可能,第一種,他們倆事先對過口供,第二種——”

“他們倆都在現場。”張文峰搶過話來。

“會嗎?”楊毅緊緊盯著張文峰。

張文峰嘆了口氣,說道,“汪強交待,事情是他自已做的,展鵬毫不知情,一直到他出逃的前一個晚上,他才向展鵬和盤托出。對了,咱們在展鵬家小區門口拍到的那個黑衣人,汪強承認就是他。”

“但這只是口供,不是嗎?”

“只是口供?”張文峰苦笑搖頭,“所以我們肯定得再審展鵬,而且你知道,在案發現場,我們沒有辦法找到任何別的證據,只能——”他看著楊毅,沒再說下去。

“只能從王可的屍體上想辦法,是嗎?”

張文峰默默點頭,心中暗贊楊毅思維敏捷。

“還要屍檢?”楊毅的眼圈驀地紅了。

“上一次是通常的屍檢,現在要對照著他們的口供再做一次。”

楊毅注視著張文峰,黯然神傷,忽然說道,“幾乎一模一樣,那就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張文峰皺了皺眉,打量著楊毅說道,“我說哥們兒,你就別摳那些細節了,那是我們的工作。如果展鵬在現場,自然我們也不會讓他漏網。”

楊毅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麼。

“案子都辦到這份兒了,楊毅,展鵬在場與否,有那麼重要嗎?”張文峰瞥了瞥楊毅。

楊毅回望著張文峰,聲音不大但很堅定,“對於我,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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